第44章红山茶
他和陈恩站在廊下大概站了一个时辰，公主的房门才被打开，等里面的几个侍女都出来以后，陈恩才进去，他没有跟着陈恩进去，陈恩大概是要同公主议事，他进去也多有不便。
侍女们都离开了院子，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廊下，他百无聊赖的盯着院子里挂着的鸟笼，里面的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羽毛好看的很，叫的声音也好听，性子也安静，不会上蹿下跳的扑棱个没完。
“公主叫你进去。”陈恩黑着脸站在门口叫他，他还没反应过来，陈恩就又转头进去了，他也紧跟着进去，公主的伤已经好些了，能起身坐着了。
公主看见他进来，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容下一秒便喜笑颜开，“你看我今天穿哪件好看？”
他顺着公主指的方向看去，两个衣架上放着两件衣裙，一件是绣了合欢花的青色衣裙，另一件是绣了红山茶的素色衣裙。
“那件素色的衣裙很适合公主。”
那件素色衣裙的腰带是红色的，不是那种亮眼的红，而是山茶花那样的红色，在素色的衣裙里这个腰带就是点睛之笔，衬得一旁的青色合欢花黯然失色。
“我也这么觉得，看来卫公子和我的眼光很一致。”公主将目光从衣裙上移开，眉眼带笑的望着他。
“公主抬举臣了。”他低下头回避公主的目光，公主倒也没有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陈恩，“王氏的情况如何？”
“王信应该是收到了晖王的风声，现在整个王氏上上下下都干干净净，我们无从下手，晖王应该是想到了我们的计划，这是在逼我们不得不对安王下手，如果我们不动安王，那此局就无计可破了。”
陈恩的话说完，公主许久都没有动静，“再等等，王氏再怎么清理门户，那也会有踪迹可寻，何况王信应该是不久前才收到赵衍复的风声，行事匆忙，难免会遗漏些什么，盯死王氏一族的人，蛛丝马迹都不可以放过。”
“是。”陈恩二话不说立刻离开了府里，现在对垒的人看似是赵季玄和王信，实则是赵衍复，要想在赵衍复的控制下找到蛛丝马迹，公主最大可能就是派出死士去搜寻。
这是唯一保赵季玄性命的办法了，倘若此路不通，大局和赵季玄，公主只会选择前者而弃后者，不过现在看公主的态度，公主还是不舍走这条路的，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去走赵衍复的套路。
“去把那件裙子取下来。”
他走过去小心的将那件素色的裙子从衣架上取下来，“帮我穿上。”
公主自己掀开了被子，扶着床架缓缓站直身子，他臂弯上披着那件素色的裙子，听见公主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公主有些好笑的说道，“让你过来帮我穿衣服，没让你做什么，你怎么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他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要叫侍女进来，却被公主抢先一步拒绝了，他只好拿着那件绣了红山茶的素色裙子给公主穿上，在系腰带的时候他特意系的松了些。
腰带的红绳在他手里就像是女子的胭脂一样，红的抚媚艳丽，他把腰带轻轻系好，又端来放置配饰的托盘，让公主挑选，公主随意的指了个玉佩，他放下托盘拿起那枚玉佩系在公主腰间。
玉佩上刻着貔貅的模样，配着玉佩的穗子和绳子都是浅褐色的，给这样素色娇美的衣裙添了几分英气，这样的搭配若是穿在别的姑娘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怪异，可穿在公主身上那就是刚刚好，公主衬得起这样的感觉，也符合她的身份。
公主走出房门，走到正殿的门口，一路上看见公主的婢子小厮都纷纷低头跪下，公主自打领罚回府之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能见到公主的也就只有那几个贴身侍女。
这些人那么多日都未见公主，公主一下子突然走出来了，他们都被吓的一激灵，本来还在嬉笑说话的婢子瞬间低头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跟在公主身后，这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公主说的没错，谁人不怕她，人人都敬她，畏她，唯独没有人敢靠近她。
哪怕公主已经走远，他回头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婢子小厮还是不敢妄动，公主走到正殿的大门，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昭明府的大门，大门紧闭，只有门口的几个小厮在扫地。
公主自打封号以来，从未遭过这样的严罚，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可他们也清楚，公主只是暂时的被处罚，终有一日还是会恢复往昔的模样，所以他们的嘴也不敢说的太多。
“你看这昭明府是不是享尽荣华？”公主站在殿门前，脚下是数不清的台阶，这里是台阶上的最高处，望得见整个昭明府的风光。
“公主军功卓著，这些荣华富贵是公主应得的。”
“我赐封礼那天，身上穿的华服绣满了金玉珠宝，重得我差点直不起腰，我头上戴的金冠更是极尽奢华，那金冠也很重，压得我头疼。”
公主依旧望着大门，一阵微风吹来，拂起了她的几缕青丝，“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穿上华服，戴上金冠，一步步踩着鲜红的毯子走向大殿，又一步一步的踏上了一阶又一阶的台阶，我以为从那天开始，我就可以摆脱那些后宫公主的命运了。”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是赵瑾合了，可现在人人都喊我公主，喊我殿下，那些唤我名字的人在我不断向上走的时候，就与我擦肩而过了，没有人可以回头，谁也回不去。”
他看着公主的背影，他离她只有两步之遥，可他却觉得自己离她那么远，从一开始遇见公主，他就是在张望她的背影。
高位者失去的何止这些，只有不断的牺牲和放弃，他们才能越走越高，牺牲最多，放弃最多，失去最多的人才会是真正的高位者。
他不知如何回复公主的话语，只能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公主也不用他回复什么，同他讲这些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阵大风突然吹来，扬起了公主的所有青丝，素色的裙角向后飘起。
“公主，风大了，女医叮嘱过说不能吹风，公主，我们先回去吧。”
他一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上一件披风，他担心公主万一因为吹了风，染了风寒引起伤口发炎，那就不好了。
公主也没有多为难他，径直走回正殿，正巧碰上来送披风的侍女，他接过披风为公主披上，低头把披风的带子仔细系好，公主耐心的等着他系好披风的带子。
等系好披风的带子，他的指尖也染上了山茶花的香气，他问过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问她们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红山茶花，她们说红山茶花开的艳丽且直到枯萎凋谢都还保持着最艳丽的绽放，从生到死都不曾颓败过，但公主不喜欢白山茶花，因为白色远没有红色艳丽。
他听了侍女的回答，倒也不意外，公主本就是艳如骄阳的女子，她骨子里就是这样的骄傲不屈。
公主在屋里换药，他站在廊下，公主院子的后面种了一棵石榴树，树形长得很好看，在树枝比较低的枝丫上还挂着一个鸟笼，笼里的鸟和前院的鸟不一样，后院的这只更活泼些，上蹦下跳的叫唤着。
赵君文最爱侍弄这些花鸟，园子里也养了许多不同品种的鸟，他也常常跟着赵君文一起逗这些鸟玩，可公主院子里的这两只鸟他都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
它们身上的羽毛是极其漂亮的，羽毛上泛起的光泽让人看了移不开眼，公主不是很喜欢这些花鸟，他在府里住了这段时间也就看到那么两三只鸟，不过都是些顶尖漂亮的鸟。
他走近那个挂在枝丫上的鸟笼，笼里的鸟歪着脑袋瞧着他，不再上蹦下跳，他弯下腰仔细端详这只小鸟，小鸟也左右歪着脑袋瞧着他。
“你喜欢这只鸟吗？”
公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他一个激灵立刻直起腰转身看向公主，公主朝他款款走来，再一次问他，“你喜欢这只鸟吗？”
“也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好看就走过来看看了。”他侧身向后退了一步，给公主让出位置，鸟笼的高度刚刚好在公主的面前，“既然你觉得好看，那就放你院子去吧。”
“祈意，把这鸟送到卫公子的院子里去。”没等他开口婉拒，公主就已经叫侍女过来把这个鸟笼从枝丫上取下来，拿到他院子里去了，他只好说了句谢公主。
“待在这里很无聊，是吗？”
他一愣，紧接着说，“臣不觉得无聊。”
“赵君文可以日日带你出去玩，跟在我身边应该挺无趣的吧。”
他不语，他不想公主提起赵君文，就算是公主有她的不得已，他到底还是因为赵君文的死，对公主有些隔阂，只要不提起赵君文，他的心里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记起对公主的隔阂，只要不提起赵君文，他的内心还会是一心一意忠于公主。
“你怨我，我都知道。”公主说到此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呼出，“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