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放下

老奴隶教他说话，还教他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不被选去殉葬，他还记得那个老奴隶同他讲的话。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到时候要是再碰上来挑殉葬品的人，他就要跟他以前教他的那样躲起来。

从他记事起，这个老奴隶就一直照顾着他，老奴隶跟他说，是他娘亲在最后把他托付给他的。

他一辈子无儿无女，孤老一生，能有他这样的孩子陪着，日子也就变得不那么苦啦。

幼时的他还不知隔着人群的那一眼就是天人永隔，在他幼时的眼里，老奴隶无所不能，他看见老奴隶被挑走，还天真的以为老奴隶会回来。

等了好久，都不见老奴隶回来，没了老奴隶的照顾，他成了监工欺负的对象，就因为他生得和其他奴隶不一样。

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明白了什么是殉葬，也明白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更清楚了什么是高低贵贱。

他在不知不觉中就认命了，认了自己的身份，认了自己的贱命。

太阳悬在苍穹之上，普照众生，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太阳眷顾，那些坐于宫殿之内，行于高墙之中的人注定无法坦然活在阳光下。

他兜兜转转的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昭明府，昭明二字，何其光明灿烂。

他凝视了一下昭明府的牌匾，便低下头正视着敞开的大门，遥望着正殿黑黢黢的殿门。

人对黑暗的恐惧来自于未知，他不知道公主接下来会怎么走，前路犹如一片深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一步步踏上正殿的阶梯，来到正殿门前，公主不在正殿里，那高座上的正位空无一人。

但他还是迈过门槛走进殿内，走到离正位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站定在原地。

他望着那空无一人的位子，想到了赵君文，用权利的牺牲品堆就的高位，他们坐的安安稳稳。

他躲过了一次次的殉葬，平安无事的长大，但他终有一日还是会被挑去殉葬亦或者病死在奴隶堆里。

是公主把他从这种向死而生的命运里捞出来，让他的人生有了转折，不必躲避殉葬，更不必被人打骂羞辱。

人的一生总是要死的，他也不畏惧这一天，可他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死亡。

“你看那个位置是不是很高，很好看？”

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没有讶异公主的出现，侧身给公主让出一条路。

“这局棋，赵衍复把我将死了，我马上就要从这个高位上跌下了。”

“公主，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他震惊的看着公主，公主只留了个侧脸给他，公主依旧看着那个位置，眼里没有丝毫不舍。

“你会有个好的归宿，我会给你安排好，往后你不用再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了，至于赵季玄，我会尽量让他活着。”

“公主不必为我费心，不论世事如何变迁，臣都会跟着公主。”

公主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坚定无畏的回视公主，公主和他对视了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公主一笑，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他疑惑的看着公主，不知道公主在笑他什么。

“跟着我会死。”

“嗯。”

公主笑着看着他，“当真不怕？”

“不怕。”

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上笑意不减，他看见公主笑了，也感觉放松不少，公主一旦严肃起来，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看公主的样子不像是假的，这一次是真的栽定了，公主没有丝毫输家的悲伤和落寞，反而笑吟吟的。

面对现在的这个局面公主也没有显露出落败感，他看着公主笑吟吟的样子，他也不好开口问些什么。

“走吧，带你去樊楼逛逛，你还没有去过吧。”

公主转身走在前面，他也只能紧跟着公主身后，公主带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一栋繁华大气的高楼面前。

“这里是整个都城最好玩的地方，吃的，喝的，玩的，这里全都有。”

公主领着他进了樊楼，樊楼里的繁华让他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美人在楼里走动，小厮领着一个又一个的公子走向楼里的其他地方。

也有的男子带着戴帷帽的女子来楼里玩乐吃饭，公主带着他越过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四方的院子上面全是楼阁。

来来往往的人在上面走动，他跟着公主上了楼梯，去到了三楼。

不用小厮带路开门，公主轻车熟路的走到一扇门前，不知从哪里拿出把钥匙来，开了那扇门。

“进来吧。”

公主先走了进去，他紧随其后，关上了门，公主坐在茶桌对面，他犹豫了几下，走到公主对面坐下。

不消一会儿，就有两个婢子端着茶水和菜肴进来，茶桌上的东西被清开，婢子把菜肴一样一样的摆上桌，茶水也放到一侧。

菜肴上齐，那些婢子就离开了房间，从头到尾那两个婢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眼都在自己手里的菜肴茶水上。

“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公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鲍鱼，鲍鱼上裹满了浓郁的酱汁，看样子就令人垂涎欲滴。

公主把那块小鲍鱼夹到他面前的碗里之后，也不管他是否动筷，自己就开始吃那些菜肴。

他看公主真的没有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而感到悲伤，他不明白公主现在这样的反应，公主一路牺牲了这么多，现在失败被迫放弃所有。

按公主的性子，是绝不会甘心就此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也想不出公主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