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变化

祈意端着一壶茶水走进正殿，看见他坐在公主身边不自觉愣了一下。

从他腿不能行走以来，除去偏殿伺候的人，其他人都再未见过他，现在突然又出现在公主身边，有些惊讶也是正常的。

祈意把冷掉的茶水换掉，把新的一壶茶水放置在公主手边，他示意祈意把那壶茶水拿给他。

祈意窥探了一眼公主的脸色，见公主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就把那壶茶水放到他面前了。

祈意离开后，他拿起那壶茶水把公主手边的茶杯斟到七分满，公主瞧了一眼茶杯里七分满的茶水。

“斟满，这种礼节不要在我面前做了，喝口水还要讲究这些做什么。”

公主微微皱起眉头，瞧了一眼那杯七分满的茶水便不再看那杯茶水了，他没有耽搁，拿起茶壶便将杯里的茶水斟满。

“赵季玄来找过你了？”

“是。”

公主把书放下，拿起那杯茶，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

“找你做什么？”

“跟臣说了些话。”

茶杯在公主指尖轻轻的转动着，里面的茶水也随着茶杯变化，茶杯倾斜，茶水也跟着倾斜，茶杯粉碎在地上，茶水也跟着干涸在地上。

“他跟你说了什么？”

公主看似无意的问道，他垂下眼帘，将目光放在叠的整齐的书上。

“他问臣这样做值不值得。”

“…值得吗？”

他目光所至的那本书是《玉篇》，这本书被放置在最上面，他刚刚收拾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这本书。

赵华盛说他的名字就是出自于这本书，昀字的含义，是那么的美好，却与他这个人大相径庭。

“值得。”

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本书，他不清楚公主听到他的答案是什么反应，公主良久都未曾再开口说话。

他不会给别人带来光明与希望，他只会带来黑暗，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本身都从未清白过。

“你起来吧，跪坐久了伤膝盖。”

他看了一眼公主，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膝盖，手撑着扶手艰难的站起身来，公主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犹豫了会儿说道，“臣能为公主做的只有这些了，倘若以后还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只要公主想要，臣会尽力。”

“你不为赵君文事情怨我吗？”

“赵君文是赵君文，公主是公主，臣效忠公主与赵君文无关，臣当初说了会效忠公主，为公主做事，那此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公主听完他的话，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无喜无怒，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他不知公主在想些什么，公主沉默着，他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公主身后。

一开始他眼里的公主是灿如骄阳的存在，漂亮，骄傲，高不可攀，那个时候他眼前的公主和外人所看见的公主没有什么两样。

享尽尊荣和财富，无人不知，无人不敬，无人不惧。

是天下女子都想成为的模样，拥有地位，权势，可以不必受制于深深庭院，天高地阔，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可以做。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前的公主开始变得充满了悲凉和孤独。

他眼前的公主满身鲜血，执着可以挥斩世人性命的刀，站在众人渴望的高处，一无所有。

可笑世人还以为她拥有一切和自由。

苍穹上的太阳禁不起细看，漫天灿烂的光明乍一看很美好，抬头细看却会灼伤你的眼睛。

“你坐到前面的台阶上，那样舒服些。”

公主指了指正位前的台阶，他往前走了两步，缓慢的坐下去，将双腿放置在下两阶台阶上。

公主没有再同他说话，他也没有回过头去看公主，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殿门，正殿真的很高，他坐在这里都可以看见远处飞过的候鸟。

赵衍复和赵季玄的府邸他都去过，他们的府邸远没有公主的府邸大气奢华。

他出神的看着远处飞过那几只候鸟，那些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头，都城真的好大，可这样大的城有的时候，却连一个人都容不了。

他下意识想要摸他腰间的香囊，等触到了香囊，他才想起来自己早已经没有再系赵君文送的那个香囊了。

他身上和赵君文有关的只剩下手腕上的那条纤细的红绳。

无名指上的玉指环他曾摘下来过，可手腕上的红绳他从不曾摘下来过，因为摘下来就没有人可以帮他系上了。

他一个人系不上一条红绳，所以他不能把它摘下来，但他又有些担忧公主会看见这条红绳，公主让他放下赵君文，但他舍不下这条红绳。

所以他总是用衣袖挡着那条红绳，不让公主看见，在古佛寺跪拜叩头的时候，他伸手抓着台阶爬上去，唯独那条红绳他用衣袖挡着，没让红绳磨到台阶。

哪怕他自己滚的满身是伤，他也没让红绳触碰到大理石的台阶。

他坐在台阶上，听见公主在背后翻书的声音，听见公主一连翻了好几页，他就在想公主又要扔书了。

果不其然，翻了几页后，那本《中庸》就华丽的出现在他视线里，书页在空中翻飞，然后摔落在他的脚边，狼狈的折了好几页折痕。

他捡起那本书，把每一页纸都细细摊好，又把每一页的折痕抚平，才合上那本书，转身放在了一摞书的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