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美满难得
他听完赵衍复的话，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衍复，赵衍复很满意他此时此刻的震惊，嘴角带笑的看着他，“卫公子待在赵君文身边也有段时间了吧，他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的痛苦，卫公子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在赵衍复面前表现出一丝崩溃，赵衍复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他说这些，他几次三番的提起公主，把赵君文逼不得已的死大半引到公主身上，不就是想让他离心公主。
“卫公子，我之前同你说过，你也要为自己谋条出路才是，赵瑾合可不是赵君文，卫公子明白吗？”
“殿下让我来这里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背叛公主，去做殿下的棋子，不过可惜了，我不会与虎谋皮，尤其是只杀人的虎。”他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赵衍复，转身扬长而去。
赵衍复并没有阻拦他的离开，反而还让关延送他回去，他刚刚踏入昭明府的大门，府里的小厮就赶忙凑上前来跟他说，公主找他。
赵衍复跟他见面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了公主的，公主的眼线何其多，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他走进正殿，公主孤身一人的坐在高处的正位上。
他往殿里走了几步，公主埋头处理公务并没有抬起头看他，就在他向前大概走了五六步的时候，公主才开口说话，“赵衍复找你了？”
他没有隐瞒，坦荡的答道，“是。”
“他找你可是跟你说赵君文的事情？”
“是。”
公主把笔放下抬起头来，淡漠的眼神扫视在他的脸上，“他怎么说？”
他不知该如何说赵衍复的说的那些话，只能是沉默不语，公主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不快，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他是说赵君文的死，大半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是吗？”
“…是…”他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回答了公主的问题。
“你怎么觉得？”
“臣觉得他说的话不可信，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想让臣离心公主，好让臣为他所用。”他挺直腰杆，不卑不亢的说道，丝毫没有撒谎的样子。
“你看得倒明白，不过他说的没错，我和赵君文确实是不一样。”
他听到公主说的这句话，身体一僵，公主竟然知道他和赵衍复在园子里的谈话。
公主在赵衍复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了眼线，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探听的一清二楚，可赵衍复也不是虚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公主在那个园子里，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安排了人在监听。
赵衍复是在用事实在跟他说明，公主不是他眼前所看到的那个样子，更让他明白，所有人的死都和公主脱不开干系，公主和他是一路人。
他厌恶赵衍复行事歹毒，算计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赵衍复却要让他看清，那些人的死，公主也算计了几分。
“很意外吗？你是在意外我竟然能知道赵衍复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他恍然间抬起头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公主，公主面带微笑没有半分戾气，就好像当初他还没有去德亲王府前，他眼中所见的那个公主一样。
他当初疑惑公主为什么要屡屡同他亲近，后来他就明白了，公主府里有着数不清的眼线，当时局势紧张，公主只能拿他来做表象，把养男宠的名声宣扬出去，好来掩盖她底下的动作。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完全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人了，现在回想过去，过去那个刚刚从泥潭里出来的自己，真是天真幼稚。
眼前的公主其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他自己变了。
“臣永远忠心于公主，绝不会背叛公主。”他恭敬的弯下腰，公主听了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回应，他也就这么弯着腰，直到他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公主才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僵硬的直起身子，“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你奔波了一天，难为你了。”
他未敢窥探公主的脸色，只是应承了一声，便退出了正殿，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心里反而越来越揪的疼。
赵君文如果不重情，他一定能够平安无事的活着，他那么厉害，他把公主和赵衍复都算进去了，他什么都算进去了，什么都算准了。
连他的平安都算上了。
他在这一瞬间切实的体会到了赵君文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偏殿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殿宇，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竹叶随风耸动，他午餐没有吃，晚餐婢子端上来一碗牛肉面，他瞧着那碗牛肉面瞧得出神，迟迟不动筷子。
婢子看他这样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不合公子胃口？他连忙说没有，婢子这才放心离开，他一个人呆呆的看着这碗牛肉面，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不是从前的味道。
他看见自己的泪珠掉进牛肉面里，他听见自己压抑乌咽的哭声在这座冷清的殿宇里响起，他隐忍了一天的崩溃在这碗牛肉面面前喷涌而出，这无可奈何的结局，他除了乌咽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都城里会为赵君文的离去而哭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哽咽着将面塞进嘴里，麻木不知味道的咀嚼着，他一口接一口的把这碗面吃完，最后拿起帕子胡乱的擦干净嘴巴。
夜幕降临，他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空，天空里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他盯着那弯月牙放空了自己，就连公主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他许久后低下头才看见公主早已在院中站立多时了。
公主也跟着他一起仰望天空上的那弯月牙，“月牙再好看都不如圆月美满，可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美满，赵君文不希望你停留在和他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希望你能向前走。”
公主像是忆起往事，透过月牙看故人那般，满眼的遗憾，“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活着的人只能带着痛苦前行，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情，与美满相比，这世上的不得已才是最易得的。”
“公主也曾后悔过吗？”他看着公主满眼的遗憾，忍不住问了出来，“后悔过但也不后悔过。”公主将目光从月牙上移开，落在他的身上。
“你知道宫廷里的公主是什么命运吗？”
他静默无言，公主也不要求他回答，继续说道，“远嫁他国和亲做维持短暂和平的棋子，又或下嫁臣子做为奖赏，宫廷里的公主只有这一条路，那就是婚姻，可这样的婚姻无关情爱，无关年龄，无关样貌人品，只是发挥公主这个身份的作用而已。”
“我不甘于以这样的命运度过一生，何止我不甘，这宫里的每一个公主都不甘，可她们都无力改变这样的命运，但我可以，可我也因此失去了太多，我后悔失去可又不后悔摆脱这样的命运，这个世道，女子要想摆脱男子的控制，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与他们平起平坐。”
她摆脱了这样的命运，可她也失去了太多以至于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高位，在百姓眼里能生在帝王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在那些贵族眼里皇子公主身份尊贵，享尽荣华。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在帝王家，成了皇子公主，前者以命相争皇位，后者终身不得自由。
像昭明公主这样的例子千百年来的王朝更迭都未必能有一个，万人看其风光无限，无人看其悲痛所失，他问公主累吗？公主没有回答他。
公主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放进他的掌中，“这把匕首是我当初斩杀匈奴首领时缴获的战胜品，它原来是匈奴首领的贴身匕首，我现在把它给你，算是给你做防身的。”
那把匕首上镶嵌了绿松石和红宝石，刀形和装饰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汉人铸的刀，“谢公主赏赐。”他握紧了那把匕首，想要谢恩却被公主抬住了手，“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行这些礼数，我天天在外面应酬累得慌，不想回府了还要看这些礼数。”
“是，臣记下了。”他站直身子，公主只说了句早些休息就离开了偏殿，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把匕首，随后便转身回屋了。
次日早上他穿衣服的时候，瞥见了被他放置在桌上的匕首，思索了一会儿，便把那把匕首系在了腰间，等他用完早餐后，公主也下了早朝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