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趁爱打劫

第十一章趁爱打劫

只要进入爱情，所有的动物都昏头昏脑……

全世界的动物都在谈情说爱，正是这种浪漫才能“制造”出一代代更活泼的生命。动物的浪漫比人类更疯狂，如果你能听懂它们的语言，你就会惊心动魄地感受到，连绵的山林和浩瀚的大海里滚动着一片爱的呼喊和吼叫。由于没有人类的智慧，也就没有门当户对，花言巧语，口是心非，故作多情；用不着绕圈子就拥抱就亲吻就忘乎所以地做爱。为此，只要进入了爱情季节，所有精明的、谨慎的、灵巧的和凶猛的动物一律变成了痴呆傻。它们放肆的叫春暴露其藏身之地，它们陷入情网就等于陷入猎人的罗网。人类就是摸准了动物们的爱情规律，趁它们激动得忘乎所以之时，在它们约会的地点或半路上设下圈套，有时干脆就守株待兔，也会坐享其成，大有收获。

例如大海里的海螺，相当老成持重。平日里稳沉并稳重，身上披挂坚硬的甲壳，甲壳上还变换着与礁石一样的保护色，死死地扣在礁石上，宛如一块石头。你就是近在咫尺，也很难发现它的踪影。倒霉的是它要谈情说爱，一旦到了爱情的季节，便一反常态。它们一群群大张旗鼓地喧哗和骚动，几乎将三分之二的嫩肉探出壳外，激动得像个醉鬼。更可笑的是它们竟然有集体结婚的习性，成千上万的海螺在爱情的召唤下，纷纷从四面八方的藏身之处爬出来，聚拢在一起。几十几百几千个海螺紧抱成堆，完全像阶级敌人蠢蠢欲动，集合在一起让人类消灭。人类欢快地喊道：海螺上床了！海螺上床了！……上床，是人类性交的代用词，现在却巧妙地用在海螺交配行为上。于是，人类在欢快的喊声中不费吹灰之力地收获着，有时“上床”的海螺就在船根处的锚尖上堆成一座小山，这真是俯首拾来，囊中取物。这种聪明做法的后果是，如今海螺上床的景象已经难觅踪影，它像民间传说那样成为人类嘴边上的奇谈了。

例如渤海湾里的大虾，能箭一样地弹跳飞射，灵活得鬼也抓不着。但人类不愁，只要是算准了它们的发情期，便可轻松降服。温暖的阳光像丘比特的情箭，穿透蓝色的水层直射到男虾女虾们的心尖上。它们脱尽最后一层壳的束缚，新生的盔甲锃亮耀眼。男虾女虾们开始升腾爱情，爱的信号爱的语言爱的气味放肆地膨胀，沉寂的蓝包里涌起一片粉红色的欢快。异性相吸的力量使男虾女虾们融为一体，你死我活地激烈做爱之后，男虾毫无保留地把整个精囊交给了女虾。男虾没说一句“海枯石烂不变心”，因为连爱的根都奉献给爱人，这就绝对地杜绝了第三者插足，绝对地不会喜新厌旧，绝对地不能另娶新欢。然而人类欣赏的是女虾身上怀着虾子儿，吃起来味道特别的香。于是捕捉的兴趣和劲头就成倍地增长。那结实的尼龙鱼网城墙般地排列在前进的路上，身负爱情重任的女虾们当然不会在网前束手就擒，她们用尽力气去冲撞，用愤怒的虾须去刺网绳，她们如此地拼命抗击绝对会击退凶恶的大鱼，但没有生命的网绳却坚不可摧。人类的智慧人类的贪婪施展在它们身上就绝对是死亡。巨大的网包在隆隆的机声中浮出水面，失去了大海的滋润，失去了氧气，所有的虾在痛苦的窒息中挣扎。犹如怀抱婴儿的母亲，她们用全身的力量保护着腹中的爱果，渐渐地将原本是挺直的身子勾成一个圆，也许她们认为艰难地弯曲会使腹中的小生命躲过一劫。但这种苦心对人类来说“正合吾意”，并造成奇特的审美愉悦。一对对勾成圆状的大虾可以入腹还可以入画。这种聪明做法的后果是，如今渤海湾里的虾群已经荡然无存了。

例如那威武雄壮的蟹子，绝对有与人类对打的能力，它们那奇特的火柴头式的眼睛，会像雷达一样扫描，能洞察任何蛛丝马迹的危险；钢蓝色的坚实蟹壳，就是防弹衣就是护身盔甲就是安全的堡垒。可怜的是它们也要享受爱情，也要男欢女爱，于是一切警惕一切坚硬都在一霎时化成浪漫的柔软。欢喜若狂之时的男蟹张开八条腮，对女蟹进行钢箍铁裹般的拥抱，对人类来说，这是最好的捕捉时机，平日里你费九牛二虎之力也难捉到的蟹子，这时它们完全像一块卵石任你摆弄。人类得意地大笑起来：这个季节捉蟹子，一捉就是一对儿，真合算！……

例如那有着若干条柔软长腿的乌鱼，男鱼女鱼相爱之际会像人类那样跳芭蕾舞，细柔的长腿摆动着优美的s形，如胶似漆的缠绵劲头，使所有的生物自愧不如。可笑的是它们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也要学着人类那样寻找婚姻的洞房。聪慧的人类当然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们一面轻蔑地笑着，一面将成千上万的空海螺壳用绳索拴在一起，布满海底。头脑简单的乌鱼惊呆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那些洞房那样舒适那样坚固那样整齐，犹如新建的住宅小区。它们为之狂欢起舞，纷纷钻进螺壳洞房，做着爱情的甜梦。人类在水面上掐算时间，等到所有的螺壳都装满爱情时，他们便按动电钮，将绳索拉出水面，把一串串洞房拖到甲板上。

还有一种鱼，平时生活在深海里，身上披满了各种伪装，背鳍上藏有数根毒刺，嘴里横着两排锋利的牙齿。总之，生活得极为隐秘和安全。问题是它们也谈情说爱，于是本来就没有理智就更加没有理智。它们成双成对，腾跃而起；越过昏暗的坎坷不平的海底暗礁，向着阳光明亮的浅岸冲去，一个个挺着装满爱情的大肚子，在阳光下变得笨拙而温顺。人类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鱼生崽子，就像人生孩子，大肚子的孕妇，怎么捉也不会跑，也跑不动！坐在岸边就唾手而得深海的鲜鱼。

爱情简直就像毒品，把男鱼女鱼们弄得迷迷糊糊。有的相爱时唱惰歌，有的相爱时急切地拍打水花，有的鱼鳞一下子变得鲜亮耀眼，鱼鳍鲜花般开放；更有甚者，为了爱情昏了头，撞击船舷，拥抱甲板，亲吻人类捕捉它们的鱼钩，当人类捉住一条鱼时，另一条相好的情鱼就会紧跟而来，自投罗网。

鱼类永远不会有人类的智慧，因此它们也就永远傻乎乎地浪漫下去。而人类还正在日新月异地发挥聪明才智，连神灵也对人类的才智望洋兴叹俯首称臣。人类不但舒舒服服地坐在船上就能通过屏幕看到深深的海底，就能通过电子仪器听到鱼类的悄悄私语，而且还能制造鱼类们的爱情气味，制造鱼类们的情歌曲调。对男鱼，施放女鱼的爱情气味；对女鱼，施放男鱼的爱情气味；并且只要一按电钮，海洋里就会轰响起美妙的乐曲，所有的鱼类都会充满激情地向死亡进军。

茫茫的大海那样浩大无际，那样神秘莫测。但有了规律，有了经验，她就变得窄小而一目了然；成千上万的海洋生物本来是那样神奇精明，那样腾跳飞跃，但有了爱情，有了浪漫，它们就变得笨拙可笑并软弱可擒。

人类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因为这个世界最终只剩下人类自己了。

200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