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说教师说学生也说家长

第六章说教师说学生也说家长

少考了几分就要自杀，受到一些打击就要出走，如此表现所谓个性和自尊的孩子，不能说是可爱也不能说是可怜而应该说是可怕了。

读某报教育导刊，上面有某君写给编辑的信，说他可爱的女儿因为老师粗暴的批评挖苦而导致不愿上学，并不惜花数十元钱一个小时的高价聘家教。我不禁颇有感触而且感触复杂。

我的女儿刚刚高中毕业，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十多年，我曾到学校送她接她并无数次地给她开家长会；同时，我也用一个作家的眼光去观察去体验当今学生、家长和老师的心态。坦率地说，某君所反映的只是一般情况，还有更多更不尽如人意的事，令你为当今的教育状况忧虑。

首先说教师，他们确实为了抓学生的学习质量而拼尽全力，但也正是为了这个质量，他们往往恨铁不成钢，气得几乎就要拔苗助长，而使这些小幼苗不胜其“拔”。女儿读小学时，总是和她的同学们在背后称她们的老师是“x哕嗦”，我听后把她好一顿批评，说无论怎样也不能给老师起绰号。后来我去给女儿开家长会，那个女老师在会上喋喋不休地讲着同一个问题，一直讲到别的班级家长会全都开完，并且人都走光，她还在说她抓紧时间再讲最后一个问题，而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是她刚刚已经讲了一百遍的问题了。所有的家长都在极度的忍耐之中，望着老师那喋喋不休的嘴巴，我简直就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当然，我能感到这个老师的苦口婆心，但更多的是感到她的生理性格。我的一个非常懂礼貌的小外甥女，刚入学才不多几天，回到家里就会嘲弄其他的小朋友：“你看你那个小脏样！”后来才知道是从老师那儿学来的。她的老师在课堂上就公开斥骂学习不好的同学是“小脏样”！不客气地说，有很多教师在不高兴和愤怒时，都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你脑子有病、死不要脸、熊样熊架、真是个二百五”之类的伤人自尊的话。与几个高中同学座谈时，有的女同学说有的女老师偏向男同学，男同学犯了错误，她置若罔闻，女同学要是犯了错误，她就往死里批。相反，有的男同学说男老师偏向女同学云云。

我们的学生，也是就我们的儿女们表现怎么样呢？他们大多数都是独生子支，在家里都是受到相当程度的溺爱和娇惯，连外国人都惊呼我们的独生子女是小皇帝和小公主，我想他们在学校里的表现也并非全是最佳状态。就拿某君女儿来说，尽管我不赞成老师去伤害她的自尊，但她过于脆弱，将来走向社会也是个问题。更坦率地说，我们的社会要远比校园复杂和粗糙，在学校里要是受不了委屈，怕是经不起以后漫长的人生风浪的。现在，一些学生的心态已经近于病态，仅仅少考了几分就要自杀，仅仅受到一些打击就要出走，如此表现所谓个性和自尊的孩子，不能说是可爱也不能说是可怜而应该说是可怕了。我们的父辈们是从先生用戒尺打手板教育出来的，现在世界上还有一些先进国家的学校里执行体罚，这说明对孩子的教育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不会达到完善，那么我们的孩子是否应该增强点什么呢？

当然，孩子所表现的一切优劣，家长是要负完全责任的。我们的家长太心疼我们的孩子了，任何一点委屈，哪怕是连孩子自己都没感觉到的委屈，他们都会痛不欲生。我们不能不承认，孩子与孩子之间的智力和性格是有差别的，但只要学生的成绩不好，家长总是埋怨学校和老师，很少见到一个家长对自己孩子的智力和学习态度做中肯的分析。再说某君的女儿，她的班级里至少有几十个学生吧，可同样是在一个缺乏教育素质老师的管理下，为什么那些孩子都能去上学呢？一个老师面对五六十个学生，他的教育尺度大概只能是从中间切入，这样，成绩好的孩子往往埋怨老师讲得太慢太浅，学习差的孩子就埋怨进度太快太急了；脸皮壮实的孩子觉得老师骂两句没啥，脸皮薄的孩子却羞愧和惧怕得要死。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雉题。因为女儿害怕老师粗暴的批评态度，就花高价聘家教，对靠工资吃饭的家庭来说，不能说是明智之举。

世界上经济发达的先进国家，高度文化教育和高度法制管理，才能使人们有一种文化心态，才能保持一种职业道德也就是职业性格。而我们大家都是从一个从不讲经济又不讲文化的年月走过来的，造成今天无论做什么工作的人，由于缺少厚重文化氛围的支撑，都在随心所欲地表现生理性格，连有知识的人也不能幸免这种恶劣。

我认识的一个很有理论水平的教授，可要是打起架来，绝对比泼妇骂街还厉害百倍。倘若细究一下，我们家长骂孩子的时候多，还是老师骂学生的时候多，恐怕我们家长骂孩子要比老师次数多并骂得更野蛮甚至还动手打呢！但我们骂可以，老师骂就不行，因为你是人民教师！可所谓的人民教师不同样也是家长吗？他们的孩子也在承受别的老师粗暴的斥骂，他们同样也没有办法。无论教师、干部、警察、工人和什么人，同样都在为住房问题，下岗问题，学费杂费水电费及吃喝拉撒睡的一切问题而绞尽脑汁终日操劳。他们有时不得不带着火气脾气怒气怨气和什么气的走向岗位，因此也就不由自主地把这些气在职业中表现出来。那些当售货员的家长在埋怨老师粗暴态度时，想没想到自己对顾客的粗暴态度？那些是警察是干部是工人的家长，想没想到自己在各自岗位上的表现？如果让所有的老师与家长掉换一下位置，那些家长就会变成态度和蔼的老师了吗？我想未必，因为现今的经济和文明状态，便我们大家还缺少一种宏观与大度的文化心态。

我的女儿在学校里受到委屈时，我也和所有的家长一样心疼，我甚至更气得要死，恨得要命。我因搬家而给我的女儿转学时，学校竟然说他们太穷要我们自带课桌和凳子上学，逼得我和女儿满城市发疯般地去买学校用的课桌和板凳。我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到一套大学生用的课桌，但读小学的女儿说，课桌太高，她上课每时每刻都得往上拔着身子，太累了。我当时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却不得不幽默地说：“孩子，你太幸运了，因为你现在就练习上大学了！”

一个作家的遭遇尚且如此，老百姓就可想而知了。

我十二万分地期望老师们对学生全都是像学生作文里写的那样美好，那样慈祥，那样科学和理智。但我知道这不可能，而且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也不可能。所以，我对女儿的教育更多偏重的是宽泛地看世界，也就是更多角度地去理解不合理与不公平。在性格上我注重她的忍耐。这种忍耐并不是委曲求全和逆来顺受，而是一种面对艰难困苦的韧性支撑。

尽管我们的社会在发展在前进，但等到我们孩子长大以后，还是会有诸多的不合理和不完善，所以，这种韧性不仅使孩子支撑今天，还将决定着他们未来的命运。

200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