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换微服帝君明心迹归凤冠贵妃入凡尘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胜国录 >

第5章换微服帝君明心迹归凤冠贵妃入凡尘

华灯初上,新月如钩,用过了晚膳的新皇在沈心扬的陪同下,轻车简从地离开了皇宫。卸去了冠冕和黄袍的新皇,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愉悦。还是在当皇子的时候,那时候几兄弟都还在皇家书苑读书,同一班勋臣子弟,都是顽皮心性,常常偕同出宫。父皇宽仁,之吩咐宫人远远保护,只要不是滋扰百姓,便任由他们去。说起来,这是新皇,或者说是宁王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愉悦回忆。

影梅楼距离皇宫不愿,就在新皇分神追忆的这一段时间,已经到了影梅楼的门前。沈心扬前去叩门,留下新皇在这通衢大道上,天色不算很晚,但金陵的百姓,自从围城以后,格外珍惜同家人相处的时光,所以一到了入夜时分,众人纷纷归家,街面上反而十分宁静,人影寥寥。新皇注意到,整座金陵城,也许就要数影梅楼这一隅,最为安静了。

影梅楼的仆从显然早就受过嘱咐,见到沈心扬表明身份,立刻极为恭敬地出迎,同时派人去向叶奇瑜通禀。楼中气象万千,霍玉芜与叶奇瑜栖身的别院,曲径通幽,新皇和沈心扬一路边走边看,竟都不约而同有些羡慕在此隐居的人。这样一片苗木繁盛的楼阁,说是人间仙境也许过誉,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也许只是因为它身处于金陵之中了。

楼中有林,林中有院,院中有人。引路的仆从步履及门而止,轻轻叩了几下柴扉,院门便从内而外打开,来来门的自然是叶奇瑜。沈心扬与他一个照面,彼此无需言语,便知道跟在沈心扬身后的是谁了。于是叶奇瑜向后一让,沈心扬与新皇缓步进到院中,柴扉复又关上。满院花木,更胜于外,新皇却无暇欣赏,因为院中连同叶奇瑜在内,跪了三人,沈心扬见状,也唯有一同跪在下首。倒是其中的稚子,孩童心性,抬首一看,便是一声惊呼:“六叔。”

“浩儿。”几乎与此同时,霍玉芜和新皇齐齐出声,只不过语气不同。新皇自然是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霍玉芜则是在提醒,眼前人的身份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皇长子听到母妃的声音,立刻又低下了头,不过孩童心性,仍旧偷偷地打量自己这位许久没见的六叔。

新皇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疾步上前,一一扶起:“这又何必,都是自家人。”

只听霍玉芜幽幽说道:“礼不可废。”

新皇不防她有这样一番说辞,不过他今夜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这些虚礼,因而亲自将霍玉芜扶到房中,孩子则由沈心扬带走,留下叶奇瑜一同叙话。

挑灯夜谈,终于将离开沂州之后的一番际遇讲完。新皇也不胜唏嘘,同在乱世,各人都一番颠沛。在来的路上,新皇不是没有想过该如何处置容妃,以她的地位,实在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但若迎入宫中,叔嫂之间,窒碍极多,亦不是善策,思来想去,新皇也只打算先将两个孩子接进宫去,至于霍玉芜,只有从长计议了。她想要做回一介布衣百姓,固然没有什么不可,但两个孩子,皇室的血脉,流落于外,新皇总觉得愧对先帝。

“我原本打算把浩儿和瀚儿先接进宫去。”

霍玉芜则是开门见山,甚至没有等新皇把话说完:“陛下既已登基,有件事,今日到了必须做的时候了。”说着打开珠帘,之间卧榻之上,一身贵妃服饰和冠冕赫然在目。

“这原是当日新春夜宴,先帝所赐,如今物是人非,我亦只想从此与我的孩儿们一起做个普通人,所以完璧归赵,还请陛下成全。”

想不到霍玉芜会有这样明快的处置,新皇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但对于两个孩子的行止,他仍旧有些犹豫。

霍玉芜看出新皇的犹豫,因而接着说道:“先帝在日,曾与我说过,情愿此身不曾生于帝王家。”

这话触动了新皇的心弦,不免露出一丝苦笑:“千斤重担,皇兄都交到了我的肩上。”

“请陛下成全。”霍玉芜却只重复了这样一句话。

新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也罢,所谓天潢贵胄,究竟也不过一副皮囊而已。天下既无不散的宴席,便也没有千秋万代绵延不息的王朝。只有一代代的百姓,生生不息。”

霍玉芜闻言行了礼,却听到新皇接着言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想同叶将军再说几句话。”

霍玉芜看了叶奇瑜一眼,并无异样,也知道出征在即,新皇也许有军机要同他商量,因而颔首退出,只留下他们在房中说话。

新皇抬手示意叶奇瑜坐的近一些:“皇兄在沂州时,可有什么话交代给我。”

先帝在沂州,的确曾向叶奇瑜托孤,但大都是关乎霍玉芜和孩子,至于当时的宁王,先帝一定觉得他的才具完全能够承担这样的重任,也许那时先帝才终于承认,在治国方面,自己远远逊于宁王。不过叶奇瑜猛地想起方才霍玉芜所说的话,不管先帝是否真的这样说过,眼前都不妨再说一次,免得新皇改变了主意。因而叶奇瑜回道:“先帝所念的只是妇孺无辜,奈何生于帝王家。”

话中的意思同霍玉芜所说的类似,新皇原本就不曾疑心,此刻自然更加确信:“奈何生于帝王家。只可惜我不能像皇兄一样,安排妥当以后方才撒手人寰。”

新皇这话不无道理,先帝在日,还可以将这份重任交给他,而如今的自己,倘若有倦勤之意,不知有何人可以接手,自己的儿子,也还不过是个少年而已。但他很快有警觉起来,斯人已逝,金陵乃至半壁江山的数百万军民仍然活着,无论如何,自己都该振作。

“长安的事,郡主已经和朕说了,有你同去,朕很放心。”

叶奇瑜的心思细密,听出这一字之差,知道眼前人的心绪又变过了。长安一行,他既然已经答应,自然也就早作了准备,只是不知道新皇微服而来,是否要考校他在军事上的部署。

“行军打仗,非朕所长,所以你们要如何做,皆可自取,朕不为遥制,总之,胜败在此一举了。此战的分量,卿应当比朕更加明白。”

“是。”

“军务上的事到此为止。接下来,朕想要说一说家事。”

“陛下,家事非臣可与闻。”

“皇兄不拿你当外臣,朕自然也一样。”听到他这样说,叶奇瑜自然也不必辩白了。

“早在朕登基之前,就已经有人提议,将来找到了先帝的皇子,仍旧应当立为太子,兄终弟及之后,仍旧归于父死子继。当时朕未置可否,这道奏疏也一直留在朕的手上,并未发交内阁处置,不过大臣之中,知道这件事的很不少。今天,朕原本是打算将两个孩子都带回宫中教养,将来无论立贤立长,总也是皇兄的子嗣。不过我看容妃的心意甚坚,你们这一路颇为不易,朕亦不愿勉强,但是将来,未必不会有人出来说话。”

新皇的意思,当然是将来削平靖北,还于旧都,四海归于一统之时,大臣之中必然会有人老调重弹,以先帝之皇子作为今日之太子。今时今日,倘若任由霍玉芜带着两个孩子隐居民间,将来这桩公案闹起来,会是一件悬而不决,后患无穷的事。平心而论,新皇的这一番担忧,倒也不是私心。

“这件事,恕臣斗胆,如何处置恐怕要问一问容妃。”

“无妨,朕可以等。”

于是叶奇瑜出去片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盒子,新皇打开,乃是一方玉印。新皇自然认得,这是先帝在日,从不离身的私章,原来是在霍玉芜的手上。

“这枚玉印,等同先帝,陛下有此印章在手,只需一道诏书,旁人便不会再有异议。”

新皇心说,这诏书本应该是先帝的亲笔,但转念一想,事急从权,自己这样做,并没有违逆先帝的地方。

“事急从权。”新皇低声道。

“不错,陛下英明。”

这一道难题便是这样消解了。新皇觉得不枉此行,而夜已深沉,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回宫的事,仍旧由郡主照料,将军留步。”

叶奇瑜也不执拗于这些虚礼,送别了新皇,心头一块大石,也才算真正放下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