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铁马冰河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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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铁马冰河

因为陆桐的病,纪柏棠原本安排御史的计划自然要耽搁一些时日了,不过他初衷未改,决定明日仍旧呈递冯聿林的奏疏。这亦是他反复思量之下,检点出来的一个疏失,皇帝的态度未明,自己也不便有任何断然的处置,特别是现在容妃有孕,皇帝的意旨更加难以揣测,倒不如先看一看皇帝的反应,既然做此打算,便也不必非要陆桐强撑病体前去安排,明日安排人手送回府邸,让他好生将养便是,纪柏棠拿定了最后的主意。

等到晨曦初露,雨势渐收,霞光之下隐约还能见到彩虹。值守城门的兵士还是和往常一样按时打开城门,街面上的水渍未干,但城门方开,几骑快马就飞速冲进了帝都,来人的速度虽快,但久在帝都的人,见识毕竟不同,所以从守城兵士到街边百姓,都认得那是兵部用来传递军情的加急快马,军令之下,限定期限之内是一日都不可延误的,不知又是何处军情如火了。

几骑急递确实都去往兵部的,带来的消息也各有不同。先是骁骑奉命巡守九里亭,现已复命,各营已在九里亭四周安营扎寨,原本的城防确实已经损毁不堪,驻军星散,建制亦已不完整,所以骁骑统领在禀报军情之余,建议朝廷从速安排人手,准备军资,重整九里亭乃至整个燕岭防线的军务。第二道是各处进兵的讯息,俞英泰在微服之后,对天策有了初步的了解,已经决定先行进京,所以上奏,两江大军将遵照兵部的部属前往新城集结,而他自己,作为多年不曾入京述职的封疆大吏,是一定要到帝都陛见的,这道意思他并没有写在军报之中,但预料朝廷必会有此谕旨,所以俞英泰与刘文静此刻已准备动身前往帝都,俞英泰以晚辈的身份,写了一份书函,一并致送韩雍,凡所布置都在信中,韩雍接信之后今后行止自会有所主张。第三道,乃是西南的将帅所上,情形与俞英泰大致相同,大军距离新城也在不远,不过西南统帅没有俞英泰这般细密的心思,径直在军报之上询问,是否需要来帝都陛见,大抵西南边陲,历来远离帝国中枢,所以许多朝局上浅显而又不便说的道理,无人可以提点这位西南主帅,不过这亦不是大事,皇帝知道如今时局非常,不是讲究此等细节的时候,何况西南将士难得回到帝都一次,皇帝只会优容,更加不会怪罪了。相比前三道,第四道的分量却要更重一些,这是章绍如自云州发回的,封锁雁门关的行动已经完成,章绍如料算如今兵甲已足,军械完备,已经到了可以出师的时候,而他本有临机处置的全权,所以统帅骁骑三军兵出云州,正式准备收复沧澜关,此刻的军报一则报知皇帝此事,二则请求朝廷从速集结第二次远征大军,兵发沧澜,与骁骑互为呼应。

一连几道急递,兵部尚书真有不堪重负之感,他的才具平常,唯一的长处是谨慎,所以接到这许多军报,虽然一时还无主张,但脑筋还不算糊涂,立刻拟了一个节略,连同各军呈报的原文,立刻火速派人送到内阁去了。

这夜内阁当值的乃是严敬铭,原本夙夜辛劳正准备回府小憩,但见内阁中书匆匆将兵部的急递送进,知道一时也脱不开身了。军务上的事,严敬铭虽很少有所主张,但多年来在韩雍身边,受其熏陶,尤其近来宁王入阁以后,阁臣之间也常讨论时局,所以当下拆阅,很快便有了思路,严敬铭抬首看了一下天时,早朝也就是片刻间的事,于是找来一同值守的内阁中书吩咐道:“你到宫门去看一看,宁王殿下和韩阁老若来了,请他们速到这里。”

这中书当差十分巴结,自己疾步就往宫门口去了,宫门之外,原有一片空地,早起的朝臣还不及吃早点的,大都在这里停车歇轿,吃些东西,然后再上早朝。宁王天潢贵胄一般都在府中用过早膳方才出门,但韩雍却是立刻就被这中书找到了,寥寥数语,略叙了事由,韩雍自然识得轻重,当下就与这中书一同往内阁而来,宫门外颇有几个眼尖而又热衷朝局的大臣,看韩雍步履匆匆,只当有什么大事发生,立刻也放下各自手中的吃食,步韩雍的后尘到禁宫之中先看看风色了。

宁王到内阁时,韩雍也不过刚将四封急递看完,严敬铭与他略说了两句,彼此的意见相同,此刻看到宁王进门,自然要问宁王的意见。

事有缓急,燕岭的防务算是此刻的不急之务,原本也只是提防易君瑾从九里亭偷袭,眼下既然暂无踪迹,修复城防,重整驻军的事固然要办,但不妨从长计议,就现在而言,不妨就让骁骑就地先驻防一阵,等沧澜关收复以后,再行安排兵力到九里亭。宁王将自己的看法说与另外两人,韩雍与严敬铭亦无异议,至于两江和西南的将帅,尽管西南的奏报之上显出这位统帅不大懂朝廷的规矩,但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再则俞英泰言辞之间饱含默契,而这样兴师动众的大事,皇帝是肯定要召见统帅,温语抚慰的,所以兵士可以去往新城集结,但将帅自然要进京陛见,这一道召见的谕旨也不算费事,不过此时想到一件事,这许多处置,纪柏棠至今还一无所知,所说军务非其所长,但这样痕迹卓著地将他排除在外,总也不是和衷共济之道,于是宁王言道:“入京陛见也算一件大事,何况都是急君父之忧的良辰,谕旨更少不得要褒奖几句,这道旨意,我看就等纪阁老到了,劳烦他生花妙笔吧。”宁王的用意,韩雍与严敬铭自然明白,这亦不是大事,所以自然也表赞成,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件事,自然是章绍如既已从云州出兵,计算时日,朝廷的援军最多还有半月也必要出发了,虽说各地将帅已到了十之七八,但是不是立刻就能成军挥师,实在还是大成疑问,宁王担心的正是这一点,粮草军械,户部和兵部虽然早就在筹措,但他也曾听闻,过程不甚顺利,如今时间骤然加紧,难保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其中如何处置,皇帝是一定会有所垂询的,内阁不能不有所准备。

纪柏棠尚未现身,所以有关粮草的安排一时也无人可问,军械倒是兵部一直在准备,其中情形,韩雍心中十分清楚,随后召对并非难事。不过韩雍也有一个难题。“甲胄兵器,各省原都自行准备齐全,想来即便有所欠缺也不是问题。但攻城的器械,云梯还好办,火炮确实是一大难事。”

韩雍所言不虚,朝廷军备本来是兵部按照历年户部所拨付的经费,裁旧留新,循序更迭,但自从开始修建离宫,同时天策开府,朝廷财力难以兼顾,纪柏棠主管户部之后,暗中更有取舍,所以兵部的经费不足已经不是秘密。第一次远征之时,大军的军械已经是尽力而为了,沧澜大败,损失最重的第一是辎重粮草,其次便是军械,尤其是火炮,运输不便,在败退途中大都毁弃了。云梯不过伐木而为,只要假以时日再造不难,但火炮不仅耗费人工,关键是造价高昂,财力不足的兵部一时间确实无法再为一支大军装备数量足够的火炮。等到各地军旅来京,由于事前诏旨写明,各地将帅手上都有自行募集的军饷,银子不成问题,但就算解决了军费,火炮也不是一日之间就可以铸就的,而攻克沧澜关,失去了最为锋利的武器,不能不说又是一条阻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雍许多为难之处宁王岂能不知,好在皇帝如今内心愧疚,所以即便如实奏陈,想来皇帝心中有数,造成此等局面该负责的人是谁,断不会责难阁臣,于是宁王有了主意:“原本关外战事,就以骁骑为主导,各地军旅只负责佯攻呼应,并不一定要十足的坚甲利兵,至于军械一事,我看不妨如实奏陈,皇兄应该能体谅。”眼下确实也只有如此处置,将来等到经费充足,再行亡羊补牢,韩雍只是暗自担心,希望这还是未为晚也。

纪柏棠之所以迟迟未至,还是因为陆桐。陆桐一整夜辗转反侧,不曾好好睡过,所以这一日清晨相见,面容依旧憔悴,纪柏棠不明所以便只能嘱咐他好生休息,安排了得力仆从,用自己的车马将陆桐送回府邸去了,既是如此,纪柏棠出门便只有坐软轿,四名轿夫亦是训练有素,轿子十分稳当,只是人的脚力终究快不过车马,所以时辰上要比以往又晚了一些。兵部的急递纪柏棠事先并未得知,不过兵部尚书受他提拔,所以见纪柏棠下轿,很殷勤地上前寒暄,自然也就要言不烦的将今晨收到的几份急递的内容告诉了纪柏棠。这在纪柏棠看来,倒都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一切还要等早朝之上,皇帝拿定主意以后,才有有所动作,而且军务之上自己的职责较轻,韩雍最近身体尚可,时常入值,就还是请他偏劳好了。所以等到了内阁,宁王将已经商量好的办法告诉纪柏棠,他心中确实没有半点芥蒂,俯首听命,一道谕旨的初稿也是文不加点,信手拈来,倒是出乎宁王等人的意料。

冯聿林自离宫赴宴归来已有数日不曾离开帝都,身为将帅,对城外的天策军营始终牵挂,特别是新城营垒,已经离开了多日,将士驻守和操练的情形的如何,必是要亲自去看一看的。至于一早有急递到兵部的消息,值守城门的兵士乃是隶属天策,冯聿林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汇报,当下与冯仲商议之后,决定各行其是,兵部的消息又冯仲前去探查,冯聿林则去往新城校阅部属。

刘文静与俞英泰谈了半夜,直到过了子时方才告退归寝,等到晨光初现,他尚自高卧,却忽然听到帐外号角声声。他一贯比较机警,虽然休憩略嫌不足,号角声响却是立刻起身查看,帐外的部属听到帐中响动,立刻进帐候命。

“哪里来的号角声?”

“禀将军,这是天策军操练的号角。”

“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天策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操练吗?”

“属下等安营以来,每日都是一样的时辰。”

“退下吧。”

“是。”

刘文静走到帐外,雨势方收,野外扎营不比城郭,地面都还十分泥泞,而且清早更深露重,颇有些寒意,天策此刻操练,兵士倒也真能吃得这份辛苦。此念一生,刘文静不禁要笑自己混账,行军打仗,岂是儿戏,如今疏于操练一分,将来就要多流一分的血,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竟不明白。

刘文静的军帐与俞英泰是相互挨着的,同样的被号角声惊醒的自然也不止他一个。俞英泰缓步出帐,问明了缘由,心中当然不是刘文静这样的想法,他的感慨更深,如今的地位,何尝不是当初吹角连营,苦练血战而来,昔年从军之时,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眼下却也还不到感慨的时候,俞英泰见刘文静驻足出神,不知这位自己寄予厚望的后辈,此刻想的又是些什么。

“博川,昨夜留你太晚,本以为今日无事可以高卧,不曾想清梦又被打扰了。”

刘文静听到俞英泰的声音,回身先是行礼,然后道:“有劳伯帅挂念,在下听到营外号角之声,也是对自己的警醒,如今还在战时。”

这句话提醒了俞英泰,此次出征,帐下的部属自从东南平定以后,已有多年不曾经历战事,天策虽然成军未久,但一直处于战阵锤炼之中,自己初到之时还在担心天策不足以承担友军之责,殊不知久疏战阵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刘文静营中规制,每日操练亦有定时,二人说了这一会话,营中的军士已经在行动了。彼此相邻,刘文静本想将操练的时间与天策统一,但一想营中制度都是自己所手创,而且自成军以来令行禁止,并无任何不妥,何况前后相差的时间有限,实在也不必人云亦云,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无法再睡,刘文静索性更衣准备去看部属操练,却被俞英泰制止了。

“我接到军报,西南大军已距帝都不远,既然微服看了天策,总要一视同仁才好。”这话一出口,刘文静便明白了,来自西南边陲的大军,不单俞英泰,刘文静亦好奇非常,所以立刻便能领会,“好,在下这就去准备。”

虽是微服,但这又比到天策营中不同,尽管冯聿林奏报肃清了京畿所有叛军,但以俞英泰的身份其安危不容有失,所以刘文静还是很小心地调了一队兵士,乔装同行,同时特别嘱咐携带全套装备。

西南大军和两江不同,金陵地势便利,水网四通八达可以用舟船行军,西南边陲虽也有水网,但崇山峻岭阻隔,往来只能靠驿道,而财力不足所以驿道多有损坏,一路行军,风尘仆仆,着实是最为辛苦的一路援军。西南军甚少在朝局中露面,帝都中人也只在往来的军报上才能了解一二。俞英泰查阅地图,若要进帝都,沿途陆路必经之地就是距离梓潼驿百里的洛川城。于是一行人整顿行装,吃过一餐便又出发了。

俞英泰所料不差,此刻西南军的先锋,确实已经到了洛川城。洛川是个小城,城中百姓大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农夫,就连当地的官员,也不过是几亩薄田,几房陋室,所以从内而外,对朝廷大政都不甚关心,而且虽说此地是进出帝都的要道,但数十年来,已经很少会有军队由此地经过,所以当地民众对此都淡漠的很。西南军将要的到达的消息,也仅是报知了兵部,洛川上下毫不知情,所以当连绵的旗帜出现在城门口时,城守还当是遇到了叛军围城进攻。

这城守还算是个好官,知道一城之力蚍蜉撼树,徒然伤亡而已,于是召集属下,命其好生安抚百姓,勿作无畏的牺牲,接着就准备一力承担罪责,被发跣足,自缚双臂出城投降,临走时还写好了认罪书,以免将来朝廷追查,牵连无辜。于是行到城下的西南先锋,正准备要请见属官,却忽然见得城门洞开,一人身披白衣,自缚而来,口中念念有词,只道是勿伤百姓性命。事有不巧,当先的兵士原是西南土著,南北语言殊途,彼此都是不明所以,于是一时间城门口乱糟糟哄作一团,那先锋将领尚在疑惑,忽然见得一骑红鬃烈马疾驰而过,骑术极为精湛,一路穿过兵士和人群,来到城门之下,到得那自缚的城守面前,骤然勒紧缰绳,骏马吃痛,一声长嘶,这一声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西南军兵士见到马上之人,顷刻齐齐行礼,口中念念有词,那城守虽然听不懂说得什么,但也猜得出是对方将帅到了,于是正要下跪,却忽然感觉眼前银光一闪,一道外覆盖精钢的软鞭已经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只听得马上的人说道:“我等乃是西南驻军,奉陛下谕旨来京,何以初到贵地,先送降表?”

说话间,当先的兵士已奉到命令,上前将城守自缚的绳索松绑,这城守略整了衣冠,回想方才听到的声音,清脆高亢,全然不是男子之声,等到抬首一看,骏马之上赫然是一位女将,在看其身后的旗帜之上一个斗大的“沈”字,久镇西南的帅府确实是沈字军旗,只是不知这女将又是沈家的什么人,既是友军,这城守便从容得多了,先施了一礼方才道:“洛川小城,久未见行军,在下见识粗陋,不识将军威名,还当是骤遭兵灾,为保百姓性命,这才出此下策。”

一直在后掠阵的小将看到这一骑红鬃马,立刻也催马上前,此刻听到城守这样说,当即很不客气地说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执掌西南帅印的郡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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