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黄雀在后

众人遵照叶奇瑜的吩咐，各处布置已毕，三班人马便按照计划值守休整去了，只剩叶奇瑜一人坐在兵器库中。卢良所绘的图册此刻正摊开放在桌上，不过半日功夫上面已被叶奇瑜的批注写满了，在图册边上则是叶奇瑜今日的事物和饮水，同不在值守的人手一样，都是一半的定额。

易君瑾与靖北属下一同简单地吃了一餐后，仍是回到兵器库这里，已到了掌灯时分，推门而进却见叶奇瑜仍然埋首于图册之中，一侧的食水竟是丝毫未动。易君瑾并没有相劝的打算，他知道叶奇瑜的秉性，每到战时，全副心神都在战事上面，当年用兵，数日鏖战不休都是常事。但易君瑾细看这灯下之人，当年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军，如今虽还仍是盛年，眉宇之间却不见当年那份英气，周身所围绕的更多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眉头也总是紧锁，易君瑾回想这几日相处，叶奇瑜更是很少笑过。也不过这一念之间，靖北少帅不禁要笑自己，眼前这旧日同袍如今萦绕心中无法释怀的正是自己裂土立下的靖北旗号，自己竟一时忘记了。

整顿心神，易君瑾便把思绪复又集中的眼前。“你道今夜会有不速之客，我想这来客如果真的来了，必是要到你这里来看一看的。我很好奇，围山的到底何妨神圣，你且做你自己的事，不必管我，我自己坐着便了。”

叶奇瑜看他进来自顾自说这一席话，一时也想不出做何反应，索性就真如易君瑾所说的不去管他，仍是研究这堡垒中的地势，以便对各处布置做出调整。

按照事先的计划，值守护卫每三个时辰更替一次。第一个班次风平浪静，按时到叶奇瑜此处交令，第二个班次正是深夜子时之后，此时是人最为困倦之时，若要偷袭，这便是最好的时候了。

不速之客果然来了。由于叶奇瑜事先的提醒，除了值守的一队，另外两队的人马即便休息，也都留了哨戒的人手，所以当偷袭之人趁着夜色靠近堡垒之时，刚一出现就被发现了。

偷袭的人马兵分两路，一路从山路疾行，沿途绕开了几个险要隘口，足见对地势十分了解，一路则是以工具一路攀岩而上，准备从绝壁后方出其不意。既然有所准备，偷袭之人一露面叶奇瑜便已接到了报告。

“入口处的机关陷阱暂且不要发动，这都是为了应对大队人马的，不值得为这三两人手浪费白日里的苦功。当班值守小心迎敌，从绝壁上来的，需防他破坏缆车绳索。当面之敌一律格杀，不必考虑抓活口的事，只是记得围师缺一，放几个人到我这里来，好了，去吧。”看叶奇瑜的打算，让部下对来人格杀勿论，这捉活口的事便是要亲自动手了。

门外虽然热闹，但布置已毕的叶奇瑜却仍自坐在厅中。

“小叶，不过一班偷袭的死士，未见得能问出什么情报。即便要问，这活捉的事又何须亲力亲为。”

“沙场相见，一念便可决定生死，我若是下令活捉，便是在拿兄弟的命作儿戏了。如若没有一个刺客能闯到这里，那山下这万人之军才真的是乌合之众了。”

“那要是闯到这里了呢？”

“如果我连这几个刺客都抓不住，那便是大哥当年教导无方，剩下的事，便该由你来善后了。”

“呵，好霸道啊，小叶。”

刺客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在门外交战之声开始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三五黑影一闪而过，瞬间便出现在了叶奇瑜的面前，而这几人现身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反手锁住了此处的大门，以此断绝外面的援兵。

叶奇瑜仍是坐着不曾起身，抬眼打量着这些刺客，“几位不辞辛劳深夜上山，只可惜我亦是远道而来，不便为主人迎客。如若也只是路过，彼此误会，还请放下兵刃，尚有转圜的余地。还是说，几位是故地重游，专程为了在下而来的？”

寥寥数语，已有刺探之意，这些刺客听他语意泰然，似是胸有成竹，但眼下以五敌一，实在也没有和叶奇瑜纠缠的必要，他们得到的命令，原本只是来探查地形，投毒水源，烧毁粮仓，不料对方竟是早作了准备，这五人一路冲杀到此，锐气已折，但看桌上图册，眼前便是敌人的首领，既然任务已经无法完成，那便只有拼死杀了这眼前的敌方首领了。主意既定，当先的刺客使了一个眼色，另外四人便立刻占据了不同的方位，随时准备将叶奇瑜格杀当场。

眼见对方并不答话而是摆开了阵势，叶奇瑜知道多说无益，那便只有先应付了眼下这些人，活口留一个倒也足够了，拔刀之时，他如此想。

叶奇瑜平日所用，乃是骁骑配发的弯刀，此时并不在身边，所以此刻用的，只是一口极为普通的精钢朴刀，除了锋利之外并无长处。骁骑刀法，最重实用，往往一刀格杀对手，当然这其中不无骁骑弯刀质地卓越之功，骁骑弯刀削铁如泥，加之将士平日专注训练，膂力不凡，所以战场之上，一刀削断敌人兵刃的事情时有发生。叶奇瑜此刻弯刀虽不在手，但迎敌所用仍是军中刀法，大开大合，霸气森然。

这五名刺客既然结阵，自然不会一拥而上，看叶奇瑜长刀在手，当先的一人便是以试探为主。这五人的兵刃不同，当先的一人，用得是一双短刀。

若论兵器，都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此人用短刀，所练的正是近身缠斗的搏命技艺。叶奇瑜见来人身形迅捷，瞬间已到眼前，手中两束寒光刺出。他想也不想，先是将长刀先是一横，封住来人去势的同时荡开来人的突刺，然后在对方去势未竭之时，左手以掌为刀，直击来人小腹。叶奇瑜出手极快，只是一个错身，左手已连挥了数下，那刺客一击不中，正欲变招，忽觉得小腹剧痛，登时就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步法已有些踉跄了，坚持了几步终究昏死于地。叶奇瑜左手虽无兵刃，但其护腕亦是精钢所制，一招之间力道强悍，这滋味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见同伴一击不中反被击倒，原本在后观望的两名刺客立即援手，这二人所用乃是长剑，脚下劲风一点，手中剑芒便要直取叶奇瑜的双目。叶奇瑜直面两人，这两人速度比第一人要快，但叶奇瑜比这两人更快，在剑势未出之时，叶奇瑜的长刀先至，二人不得已转攻为手，只见叶奇瑜长刀之上灌注的力量刚强无匹，以一敌二力量反还占了上风，刺客两人围攻了片刻，仍是不得要领，倒是手中长剑，几乎要被叶奇瑜震脱。见此情形，在旁的另一名此刻也加入了战团，唯独最先进入的此刻始终不曾动手。

以一对三，即便对叶奇瑜来说也不轻松，而且这三名刺客头脑不差，既然不能速战速决，便准备久战，人数占优大可以用车轮战来消耗叶奇瑜的体力，所以守多攻少，叶奇瑜虽可自保，但一时也无法立刻制服这三人。而始终冷眼旁观的刺客，一直都在等叶奇瑜精神松懈的那一刻，袖箭早已备好，箭头幽绿显然是粹了剧毒的。

果然，双方陷入僵持不过片刻，在刺客有意设计之下，叶奇瑜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空门，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旁观的刺客手中袖箭登时发出，寒光一闪即灭眼看就要中的，却在行将命中的时候，被飞来的一物所阻，此处还有别人！

这人真是易君瑾，他已潜藏多时了。当日卢良所发现的密室，在叶奇瑜的改装之下，不仅可以隐藏行迹，还可以联通内外，藏匿其中可以在地面之下自由穿梭，在这些此刻到来之前，易君瑾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暂且先在密室之中栖身，刺客也就一直都以为这里面只有叶奇瑜一人。

挡开暗器的自然是易君瑾的兵刃，说是兵刃，其实那是他随身的一柄铁扇，铁扇从易君瑾的手上发出，回旋成一个弧形的轨道，格开暗器之后，力道不衰，那刺客首领只专注于飞行的铁扇，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人。易君瑾在这个当口，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他背后，一柄尖锐的匕首顶在他的后心之时，铁扇正好回旋到这刺客身侧，被一只手牢牢地接住。“住手！”易君瑾冷冷地命令道。

擒贼擒王，易君瑾制住了这头领，刺客再争本也无意了。不料这头领悍不畏死，大喝道：“别管我，杀！”

叶奇瑜尚在缠斗之中，只来及大呼一声：“小心他服毒！”

但凡死士，口中必预先埋有毒药，如今受制于人又是如此亡命之徒，想必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了。易君瑾在听得眼前人大喝杀时，便已醒悟，不得这头领有何动作，尖刀未动，另一只手手腕一转，就将此人下颌关节卸了，这样想要自尽便也办不到了。

头领被捉确实分散了围攻叶奇瑜的三名刺客的精力，何况眼见同伴自杀不成，心绪难免慌乱，叶奇瑜瞅准机会，干净利落的将三人也一并制服，同时如法炮制将下颌也一一卸了，料理这些人，方才打开大门，等外面的人手进来接应。

夜袭引起的骚乱很快也结束了，遵照叶奇瑜的布置，值守护卫将刺客从正门放入之后再行绞杀，前来偷袭的人数量不多，所以最后都被护卫包围，不是力战而亡，就是眼见脱身无望自尽了，如今活口，就只剩下叶奇瑜和易君瑾擒下的这五个人。

“方才作战的先去休整，剩下的两队交替值守，亡者收敛，伤者从速医治，众将不可大意，防敌故技重施。”往往初战告捷，也正是得胜一方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偷袭常有事半功倍之效，叶奇瑜如此布置正是不想让人有可乘之机。

布置好防务，便要连夜审问了。叶奇瑜先让陶府的医家将刺客口中的毒药取出，然后才接上了颌骨，为防其咬舌自尽，每个人都让医家以金针封了穴道，只能说话而已。待做好这些，再将这些人脸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叶奇瑜还未问话，确实陶府的随从先说道，“这不是陆家的管家吗？”

想不到竟是陶府的熟人。叶奇瑜使了个眼色，部属便将这些刺客先带下了，“这个人是什么来历，还请你详细说来。”叶奇瑜对陶府随从说道。

据陶府的人讲，叶奇瑜今晚抓住的这个刺客，是陆家的管家。陆家也是商会的一份子，当年陶立接掌商会之前，会长之位就是在陆家的手上。陆家虽也是汉姓，但经营的商路比其他商家更深入异邦，所以和商路上几个富庶繁荣的大城邦都有往来。只是在十几年前，陆家出巨资参与到其中一个城邦的王位争斗，但不幸失败，不仅损失了大笔财富，本身所经营的商路中最关键的一段就是这个城邦所控制，新君等位，自然对陆家不会有好脸色，经此打击，陆家的声势一下子就衰微许多，这才让出了会长之位。陶立执掌商会之后，大开方便之门，不存门户之见，商路繁荣更胜以往，陶立自己的声望也如日中天，陆家受陶立的帮助也很不少，正是在陶立极力斡旋之下，当年结仇的城邦才算是重新向陆家开放了关隘，陆家的实力才渐渐的恢复。听闻最新一任的陆家主人，对当年谋国失败仍是念念不忘，始终不愿只做一个商人，对染指一国政局的热情依旧高涨，商会会长之位也认为本是陆家所掌，陶立不过是暂管而已，不过限于陶立声望，一时还不敢有所动作。这两年商路繁荣之后，异域城邦之中亦颇有人蠢蠢欲动，难保不会有人与陆家彼此勾结，做出对陶家不利的事情。

以陆家本身的实力，若确实如陶府之人所说联络了城邦实力，那么集结一支万人军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既然围山的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眼下这百余人肯定是不能久留的，前路如何亦必须早作打算。

就在这时，负责瞭望的哨戒急急来报：“山下的军营之中，似乎起火了。”

众人一同等上绝壁之上的瞭望塔，虽是深夜，但火光冲天十分明显，看起火的位置，正是在营盘腹地，必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偷袭了营帐。

“想必是卢良，来而不往非礼也。无妨，且派人出去接应一下卢良。”叶奇瑜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