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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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择北的那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执迷的胡青草。张择北对胡青草所说,三分之一是李鼎鬲告诉他的;三分之一是在家憋了两天,自己想出来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临场发挥的。尽管尚不能令胡青草完全从分手的事件中走出,但至少给了胡青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胡青草答应张择北,她不会再去找李鼎鬲闹事,不会再想不开,也答应张择北,她会尽快回去上班。胡青草报了个旅行团,将佐罗送到朋友家寄养,之后出去转了一周多,回到北京又歇了几天,才去酒楼上班。
胡青草来到后厨,见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想到应该是自己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种事情,相来瞒不住。胡青草开始还有些忸怩,几天之后便又回到之前的状态,和同事吆五喝六,闲的没事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欺负”张择北。看似已经从失恋的阵痛中恢复过来,实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想起前尘往事,难以入眠。
张择北觉得自己已经拯救了胡青草,便打电话管李鼎鬲要钱,李鼎鬲在电话里痛骂张择北不靠谱,不守承诺,害得他差点被毒死。
张择北在电话里说:“你不是还没死嘛?胡青草我也劝好了,已经回到酒楼上班了,我觉得不会再去找你闹了,你该给我钱了。”
李鼎鬲在电话里说:“你这啥也没干,我凭什么给你钱?
张择北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啥也没干?”
李鼎鬲说:“我让你试探一下胡青草的口风,你告诉我没事,我才去的,结果呢?要不是抢救及时,我就见阎王去了。”
张择北说:“你是三岁小孩子啊?我说啥你就信啥啊?我说我把胡青草劝好了,你该把剩下的钱给我了,你怎么还磨磨唧唧的呢?”
李鼎鬲对着手机吼了一声:“滚!”随后就挂断了手机,张择北对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说:“咋就没药死你呢!”
张择北回到后厨,不小心将胡青草做面食的案板弄脏了,又被胡青草骂了一顿。张择北想说:就你这样,你师哥跟你分手算是对了。但想到胡青草刚经历了一次劫难,甚至是生死,也就忍了,没有说出口。胡青草刚回酒楼后不久,她在酒楼的好友秦宁,就向酒店提出了辞职。胡青草听说秦宁要辞职后,找到秦宁,问原因,秦宁说:“孟健的表哥刚盘了一家烧烤店,让孟健去帮忙,孟健让我也过去。”
胡青草想了想,问:“你俩,……啥时候好上的?”
秦宁有些羞涩地说:“在你没看着的时候呗。”
胡青草又问:“那你咋不跟我说一声呢?连我都瞒着啊?”
秦宁说:“哪敢告诉你啊,你成天不是跟张择北打架,就是跟你师哥分手后要死要活的,不就是分手嘛,至于嘛,我听孟健说,还差点闹出人命。”
胡青草一想,她差点鸩杀她师哥的事,肯定是张择北嘴上没把门的告诉孟健的,也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问:“你俩发展到啥程度了?住一起了”
秦宁羞赧地说:“算是吧,孟健这两天在看房,想找个离烧烤店近点儿的地方,等房子找到了,我就搬过去。”
胡青草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就跟他这么过下去了?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啊?”
秦宁苦笑着说:“结婚?没想过,——走一步看一步吧,能结就结,不能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胡青草又问:“那孟健对你怎么样?”
秦宁说:“还行吧,男人就那样呗,就是想先找个人靠靠,关键的时候,还得靠自己。孟健挺有上进心的,跟我说了几遍,现在他表哥的店里干着,等攒下钱了,再自己盘个店,然后再在北京买房,在北京过下去,……虽然我知道他在吹牛,但既然他这么说了,说明他还是个有上进心的人。”
珊瑚又问了些别的,嘱咐秦宁凡是多留个心眼,遇到难事了就给她打电话,没事也常联系,虽然不在一起干活了,但胡青草说她不想失去秦宁这个朋友。秦宁是酒楼的服务员,对于珊瑚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酒楼人员流动频繁,珊瑚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挽留,但却看在胡青草的面子上,秦宁干了大半个月,让财务按照整月给秦宁算的工资。张择北也知道了孟健辞职的事情,找到孟健,笑着说:“恭喜啊,你这是人财两收啊?让你到酒楼帮我,当时你还不太愿意,现在怎么样?既有了妞儿,又有了钱。”
孟健说:“有个屁钱?就酒楼给我开的那点工资,还不够我喝酒呢。”
张择北说:“那你也算是抱得美人归啊?”
孟健说:“你可别提了,就她那分量,我倒是想抱,但也得能抱得动啊,她抱我还差不多。”
张择北又问了和胡青草同样的问题:“那你是咋想的啊?你俩打算啥时候办事情啊?”
孟健说:“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能走到哪儿算哪儿,真走到那一步了,咱也不能亏待人家。秦宁人虽然胖点,但干活麻利,饭店的这套业务,她也基本都懂一些,对我也挺好,能帮我把店操持起来,将来虽然会累点,但总归有个奔头。有了女人,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就算是有了家了,就不能成天在外面喝大酒的浪了,得为她,为将来考虑考虑了。我跟你不一样,你再怎么落难,也还是北京人,也还有爸妈,还有个姐姐可以依靠,况且还有你爸留给你的婚房,还有这个酒楼,加在一起,就算你不能全分到,分到你这的,也得有千八百万了。就算你再不行,再落难,你还有个家给你撑着,你还有退路。而我呢?什么都没有,一切全得靠自己,又没有学历,就只能赚些辛苦钱,我也没有啥手艺,老家的爹妈亲戚条件也都不咋地,回老家也是给人打工。在老家打工,还不如就在北京呢,至少还能长长见识,能认识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知道不同地方的口味和人情。我没有退路,就只能向前。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喝多了吐的难受,想喝点水,也得自己爬起来去倒,生病也是自己扛着,自己去医院,现在是俩人了,至少在我生病的时候,秦宁能给我倒杯水,能给我拿药,能陪我去医院,问我饿不饿。我也不图别的,美呀丑呀胖呀瘦呀,关了灯都一样。其实秦宁只是胖点,长相也挺漂亮的。在我生病的时候,喝醉了的时候,烦了的时候能有人关心关心我,和我说说话,就足够了。一个人是人,两个人就算是家了,有家也就有根了,有立棍儿的地方了,虽然还是北漂,但也是有根的北漂了。”
张择北没想到孟健会说这些,觉得颇有道理,也对孟健刮目相看,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孟健的肩膀,说:“好好对人家,将来争取让我喝上你们的喜酒。”又戏谑着问:“她那大体格子,你行吗?吃得消嘛?”
孟健拿出一根烟来,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说:“有眼儿就是好窝头。”
孟健和秦宁在离开之际,就在酒楼,邀请酒楼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饭,张择北亲自掌勺,为孟健炒了几个菜,胡青草也在,一桌人喝了不少酒。酒局是从晚上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张择北事先已经跟珊瑚打了招呼,要给孟健送行,珊瑚也同意了,还在张择北的恳求下,免去了这顿饭的饭钱。秦宁不住地劝孟健少喝点,孟健在朋友面前逞强好面子,非要多喝。孟健之前的那番话,给张择北的触动很深,见秦宁关心孟健,张择北心里颇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不舒服,于是便故意地不断“将”孟健,并和孟健拼酒。在张择北和其他人不断地“拼酒”下,孟健终于喝多了,已经呈不省人事的状态,被秦宁搀扶着离去。张择北还嘲笑孟健酒力不行,送秦宁出去,看秦宁将孟健扶上出租车后,张择北才晃晃悠悠往酒楼走,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觉得脚下像是踩了棉花,并天旋地转,再也坚持不住,醉倒在酒楼门前。
张择北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酒楼大厅的椅子上,感觉口渴难耐,胃里也有东西不住地向上翻涌,张择北急忙晃晃悠悠地跑到卫生间,在卫生间里有吐出了些酒食。张择北摇摇晃晃地回到大厅,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头痛欲裂。张择北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着不少未消化的食物渣滓,想来是吐在了身上,而自己已经醉死过去,并不知道。张择北努力地回想着喝醉前的事情,只记得醉倒在路边,然后被一起喝酒的人扶进了屋,但是谁扶的,就想不起来了,还记得听到胡青草的声音,依稀的记得胡青草说:“要不送医院洗胃去吧?要是真喝死了,我们还得赔钱。”之后还有人说着什么,张择北就想不起来了。
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空荡荡,漆黑一片的酒楼大堂,张择北突然一阵莫名的心酸,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会看秦宁劝孟健少喝酒不舒服了,是羡慕和嫉妒,羡慕孟健有了家、嫉妒孟健有人关心。张择北想到自己,虽然有父母和姐姐的关心,但在感情上,仍是孑然一身,有话不知道该找谁说,有苦不知道该找谁诉,路彤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实里只有惨淡的月光将他笼罩。
胃里的尚未消化的残酒融入血脉,经愁肠转化,化作泪水,在惨淡的月光中,点点滴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