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8)
8:
珊瑚在医院躺了两天,身体逐渐恢复,已经可以下地行走。韩美琳也来医院看望珊瑚,除了安慰珊瑚,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埋怨。
韩美琳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自己怀孕了不知道嘛?明知道自己怀孕,人家打架还往身前凑,你和张家已经没关系了,帮着你那个混蛋弟弟干嘛?这人家没啥事,你不仅孩子没保住,还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珊瑚几次开口想要辩解,但想到韩美琳的脾气,又都咽了回去。韩美琳又和珊瑚说了几句别的,之后便出去了,大成安慰着珊瑚说:“妈就这个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珊瑚笑着说:“说几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多了,豆腐也可能变成臭豆腐。”
大成愣了愣,问:“你什么意思?”
珊瑚说:“没什么意思,——妈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现在孩子没保住,妈看我就更不顺眼了。
大成说:“你想多了,妈不是那个意思。”
珊瑚似笑非笑地说:“什么意思?谁心里都懂,谁都不是傻子。”
大成又和珊瑚说了几句别的,同房病患要换衣服,珊瑚就让大成先出去了。同房病患换好衣服了,大成也没进来,珊瑚想上厕所,便从床上下来,来到走廊里,远远地看见大成和韩美琳在楼梯拐角处正说着什么,珊瑚刚想叫人,又想了想,觉得母子二人可能是在背后议论自己,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躲到一旁的一扇门内,偷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
韩美琳问:“我刚才问过大夫了,大夫说珊瑚至少三年无法再怀孕,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要小孩了,是不是真的?”
大成嗫嚅着说:“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嘛?”
韩美琳说:“我就是再跟你确认一下。”
大成说:“大夫说珊瑚这次伤得较重,又加上珊瑚之前有过三次流产,子宫壁很薄了,所以,……”
韩美琳打断大成的话,说:“你媳妇三年要不了小孩了,你是怎么想的?二成的儿子都姓藏,老安家就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呢,珊瑚年纪也不小了,三年不能要孩子,以后就更难了,甚至真可能像大夫说的,这辈子都要不了小孩了。你要是不能给老安家留个后,……我,我怎么对得起你爸?”
大成懊恼地说:“那还能怎么办?”
韩美琳说:“我再跟你说一遍,老安家就指望你传宗接代呢,怎么办,你自己想。”
二人又说了几句,走廊里突然吵闹起来,有家属和医生吵了起来,珊瑚听不清二人又说了些什么,担心被发现,便又蹑手蹑脚地回病房去了。珊瑚回病房不久,大成也来到病房,珊瑚明显看出大成有心事,珊瑚试探着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大成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见大成没说实话,珊瑚也就没有追问,转换了话题,聊了几句别的。大成陪珊瑚待到夜里,心事重重的走了。大成走了后,珊瑚便坐在床上,想着心事,想着白天的时候,大成和韩美琳的话,珊瑚没想到在自己的病情上大成会骗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的伤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果真像大夫说的,自己以后都不能要小孩了,不能当妈,不能享受为人母的喜怒哀乐,该怎么办?这已经是珊瑚第四次流产了,珊瑚也清楚,自己三十岁了,早就过了最佳的生育年纪,真的可能如大成所说,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怀孕了。珊瑚和大成在一起,共流产四次,第一次是在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珊瑚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得知自己怀孕后,思来想去,尽管大成想让珊瑚把孩子生下来,但珊瑚还是去做了人流;珊瑚第二次流产是婚后不久,珊瑚做好了当妈的准备,想把孩子生下来,可在怀孕的时候摔了一跤,胎死腹中,只能再次流产;珊瑚第三次流产是在三年前,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珊瑚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去了医院,到医院一检查,查出胎位不正,“脐带缠脖”,虽然马上做了剖腹,但珊瑚还是没能当上妈,医生告诉珊瑚,孩子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有了前三次的经验,第四次怀孕后珊瑚更加小心,每个月都去医院做检查,可天不遂人愿,越是想当妈却越是当不上。珊瑚当然明白孩子对于女人的重要,有了孩子,自己作为女人才算完美,自己的家也才算完整。可现实的情况,不仅令珊瑚伤心,更令珊瑚沮丧。韩美琳明显对孩子的关心,甚过自己。大成的态度也令珊瑚难受,虽然没有偷听到大成的表态,但从大成的神情可以看出,大成也是关心孩子胜过自己。珊瑚的临床是个刚要了二胎的女孩,沉浸在再次当妈的喜悦中,和珊瑚简单地聊了几句,虽然无心,但话语中满是当妈的喜悦,也令珊瑚烦闷不已。
在珊瑚烦闷不已的时候,张泽北已经在门外站了很长时间,之前对珊瑚的恨,随着珊瑚因他而流产,已经烟消云散,张择北虽然“混”,但也还是明白事理,知道这件事对珊瑚,对陈家、对安家,都伤害很大。张择北曾想弥补,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弥补。张择北在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开了珊瑚病房的房门。珊瑚正在床上看手机,张择北进来后,站在珊瑚的病床前,伫立良久,不知该说什么。珊瑚瞥了瞥张择北,说:“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道歉又有什么用?还有别的事儿嘛?没事我要休息了。”
张择北迟疑着:“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事情是我引起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珊瑚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珊瑚不再理会张择北,继续看手机,张择北又在珊瑚病床前站了一会儿,几次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张择北向珊瑚告辞,刚转身,珊瑚却又叫住了他,说:“爸明天出院,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别再惹爸生气。”
张择北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张择北知道珊瑚不会原谅他,他也没想祈求珊瑚的原谅,只是想着做些什么,弥补珊瑚,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一个人来到家附近的路边小店喝酒,要了几瓶啤酒,喝了几口酒之后,眼泪再也忍不住,泛滥出眼眶,先是抽泣,后来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珊瑚又住了两天院,由于床位紧张,医生再给珊瑚检查后,觉得珊瑚的身体已无大碍,建议珊瑚回家休养。珊瑚出院回家,住了几天,颇觉烦闷,甚至是气闷。韩美琳总是埋怨珊瑚自己不小心,知道自己怀孕了,还去管闲事,结果使得一家人的希望都化为乌有。珊瑚依旧忍耐着,没向大成抱怨,她知道抱怨也没啥用。大成依旧会夹在她和韩美琳之间,左右为难。
秦放打来电话,告诉珊瑚,打人方想要调解。珊瑚被打之后,张择北便报警,周庆等人很快被警方拘留,警方主张双方调解。珊瑚在电话里详细地问了调解可能出现的情况,秦放让珊瑚放心,说他一定会帮珊瑚争取到最大利益。
双方商量后,将调解的地方定在了珊瑚的酒楼。绰号“五哥”的沈建武和被“取保候审”的手下周庆也带了名律师,来到酒楼。珊瑚提前打电话给张择北,让张择北也要到场。张择北准时到来,双方在各自律师的陈述中,开始调解。秦放向对方索要误工费、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总计二百万,还将医院的开出的,珊瑚至少三年无法再怀孕的诊断拿给对方。沈建武不同意秦放的要价,觉得钱太多,是珊瑚在“碰瓷”。秦放则告诉沈建武等人,如果不同意,那就打官司,珊瑚的伤有医院证明,已经构成轻伤,如果走法律程序,周庆等人肯定会判刑,刑期在一至三年不等。
沈建武望向他带来的律师,律师低声说了几句,之后点了点头。双方又经过一番拉锯,最终沈建武的律师提出,对于张择北欠的钱,只归还本金即可,多出的利息部分,不再追要,算是对珊瑚的赔偿。珊瑚当然不愿意,说:“那我这一脚不就白挨了嘛?我住了几天院,罪白遭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你们不拿出点诚意来,觉得我会放过你们嘛?你们要是没诚意,钱我可以不要,一分钱都不用你们出,我也不缺你们那几个钱,我会把打我的人,都送进监狱。”
秦放紧接着说:“如果走法律程序,超出国家规定部分的利息,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我想这,你们也应该清楚。”
周庆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说:“坐牢就坐牢,谁怕谁?老子要是坐牢了,你弟弟也甭想好。”
沈建武一脚将周庆踢倒,说:“都他妈的怨你。”
双方的第一次调解不欢而散,之后秦放又跟珊瑚商量了一番,秦放告诉珊瑚,虽然超过国家规定的利息不用归还,但在国家规定的不超过24%之内,如果走法律程序,还是需要归还的。珊瑚又问张择北,到底欠了对方多少钱?张择北说他实际拿到的钱,大概有三十几万,而利息和本金加起来,差不多二百万。秦放经过计算,告诉珊瑚,如果一定要走法律程序,不仅要多还近二十万,况且走法律程序耗时较长,判决的结果未必能达到珊瑚的要求,如果对方拒绝赔付,认可坐牢,秦放说他也有办法,帮珊瑚出气。
珊瑚思忖了几天,秦放几乎将打官司的每种结局都替珊瑚想到,并告诉了珊瑚。在秦放的建议下,珊瑚同意了沈建武律师提出的调解方案,之后珊瑚拿出一张欠条,让张择北仔细看看,是否愿意签字。欠条上写着张择北向珊瑚借款二百万元,约定的还款日期在三年后,没写利息。
珊瑚说:“我这脚是替你挨的,不能白挨。”
张择北看了看欠条,问:“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肯定还不起你钱,你还拿借条让我签,到时候我没钱,拿什么还你?”
珊瑚说:“这叫债务转移,我替你把本金也还了,今后我就是你的债主,——你是愿意欠我的钱呢,还是欠他们的钱呢?”
张择北想了想,说:“还是欠你的钱吧,——可是我真的没钱还你。”
珊瑚说:“你有没有钱还我,那是你的事。如果你表现好,不再惹爸生气,或许到日子的时候,我还能再宽限你几天。”
张择北笑了笑,说:“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这个‘拿’住我,让我今后都听你的。”
珊瑚说:“这个时候怎么又变聪明了?借钱的时候怎么那么缺心眼呢?高利贷也敢借,那种钱,能把你的骨头渣都榨干。”
张择北说:“你们都不借我,我能管谁借?”
珊瑚说:“你借钱去赌博,去还债,当然谁都不会借给你,都知道把钱借给你,肯定是有借无还。”
张择北想了想,问:“我还有别的选择嘛?”
珊瑚说:“签不签随便你。”
张择北点了点头,在欠条上欠下自己的名字。之后,珊瑚和秦放又约了沈建武等人,双方达成谅解,珊瑚出具了对周庆等人的“谅解书”,之后替张择北归还了三十几万的本金,沈建武不再索要利息,双方的债务两清。虽然有珊瑚出具的“谅解书”,但由于珊瑚已经构成了轻松,周庆等人还是被悉数判刑,只是刑期因为有了珊瑚的“谅解书”,而减少许多,判刑最重的周庆也只是被判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