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晴天一个霹雷
第17章
“没有,”黄曦慌张地答道,“咱娘见凉气,肚子不舒服;咱大大和我二哥都是感冒,没有什么事。”
黄健二次返回屋里时,单爱英才看见儿子回来了,她急忙把抵腹部的手拿开,停止呻吟,挤出一丝笑容说:“健儿回来了,钱够花的吗?”
“娘,够花的。你到底是什么病?”
“见点凉气,不是大病。”
“健儿,给你这个橘子吃。”黄福超咳嗽了一阵,艰难地从床头上的柜头上拿了一个橘子递给黄健说。
“大大,我不吃橘子,我只想知道你们仨都得了什么病。别骗我了,要是你们说的小病,孙姑奶奶还熬汤药吗?你们把我当‘拚种’吗?”
全家都沉默了,没有一人说话包括孙姑奶奶,唯有砂锅里发出“嗤嗤”的熬药声。屋里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了。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黄健疯了似的冲出门外,跑向卫生室。
“我的家人都是得了什么病?”黄健向卫生室的那个戴老花镜的老医生急切地问道。
那老医生,用浑浊的眼神平淡地看了黄健一眼说:“你妈妈是胆结石;你大大和你兄弟都是肺结核。”
这平淡地话语,却使黄健晴天一个霹雷,心里掀起了狂涛巨浪,这也是他想到的最坏的打算。这也是他想知道的结果也是他不愿意发生的结果。他抑制住悲痛问道:“他们的病什么多长时间能治好?”
“你坐下,我慢慢给你说。”
“我不坐,你快给我说。”
“胆结石是一种慢性病,需要一个漫长的医疗过程,根据目前的医学水平,只能靠止痛药维持着,还没有很好的办法根除,只能让它保持现状,不让那石头长大;肺结核是我国历史上的老病,解放后,国家很重视。已通过各种办法把这种病根除了,咱县里一二十年没有发现一例了。所以县药材公司也很多年没接治疗肺结核的这种药了。没想到在你爸爸和你弟弟身上又发现了,不过县防核委员会已经反映上去了,药物很快就会发放下来了,现在只能等,等药材公司接这种药。你爸爸也去传染病医院去问几次了,药还没有到。”
“你说,药物下不来,这病就没办法看了?…”黄健哽咽着说。老医生点了点头。他蹒跚着走出卫生室,犹如万箭攒心。
他返回家走进堂屋,声泪俱下地说:“你们都别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不是怕我知道影响我读书吗?我告诉你们我不读了,我要挣钱给你们看病。”
孙姑奶奶已经老泪纵横。所有的人都流下泪来。
“健儿,你到我身边来,我给你说。”黄福超说道。
“说什么?我不听,反正这学我不上了。”黄健气急败坏地说。
“健儿,怎么给你大大说话呢?快过去。”单爱英边捂着腹部边说。
黄健低着头站在父亲身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儿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就应该坦然地面对,我就全给你说了吧!我和你娘可能好不了了?”
“说什么呢?卫生室里说,上级马上就进来肺结核的药了,还是国家免费治疗。娘的病是慢性的,慢慢的就会好的。”
“儿啊!你听我说,不是药不药的问题。实话给你说,我看了《奇门盾》,上面说能修炼一种魔法,这种魔法能呼风唤雨,要什么来什么。具体的修炼方法是,从坟地里捡一块人骨片,在没有结过婚就死的人的坟子上放上几分钟再拿回家来。每天一次,要连去七七四十九天。期间不允许有任何人看到或发现这个秘密,包括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的人。一旦被发现,魔法就失败了,从事人将面临着死亡,那个发现秘密的人也很难逃过劫难。我每天天不亮就修炼这种法术,我把人骨片放到了床上的席子下面。你娘收拾床铺时发现了,魔法失败,所以你娘俺俩可能都好不了了。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娘俺俩的病都越来越严重。”
“大大,你别瞎想了,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要相信。”
“信用社啊!可能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把我的身份证要走了。道理很简单,你死了,有你的身份证押着,你的儿子就不能耍赖不还。从要走我的身份证以后啊!我心里就一直难受了。”黄福超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大大,要身份证是信用社正常手续的需要,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真想多了。”黄健抑制住要奔流而下的泪水说。
“健儿啊!如果你娘俺俩真要是提前走了,你作为老大,一定照顾好你弟弟和妹妹,还有你孙姑奶奶。我的儿啊!你要挺住。我十七岁,你爷爷外走,还挨着批斗,生产队还不给粮食,你娘俺俩到处打官司,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你娘俺俩都挺过来了,他们没有整死我,没想到这病要送我走了,人啊!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还是病啊!神仙为了一路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我的儿一定还清信用社的钱,咱黄家祖祖辈辈都是活的光明正大的……”
“大大,你说的什么?现在只想法看病,怎么想那么多不中用的事。”黄健说着悲痛地走出门去,他抑制着满腔的泪水走向野外。深秋的野外正是枯叶飘零,残阳无力,秋风肆虐!他双手扶住一棵小树,再也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阮春娟和孙姑奶奶赶来。阮春娟拍打着他的脊背说道:“乖儿,你别哭了,大娘听到你哭,心里难受。”
“乖儿,别哭了,咱回家吧!”孙姑奶奶也含着泪花说道。
黄健哭得更厉害了。
“大娘,孙姑奶奶,我大大和我娘还有我兄弟的病都好不了了!我怎么办呢?”黄健抹着眼泪和鼻涕。把身子靠在一棵小细杨树上,小杨树被压弯了,黄健也随着小细树倒在黄土地上。他把头枕在右胳膊上,左手里不停地抓着坷垃头,哭声一阵高过一阵。世间哪有比要失去亲人更痛苦的事呢?深秋的夕阳斜照透过白杨树和洋槐树枯黄的树叶,投下一束束暗黄色的光柱,落在这位失声痛哭的十五岁少年脊背上……
这是雄信县慢性病医院,黄福超已经第七次站在这个院门口了。两扇铁大门已经生了锈,门两旁的水泥门楼上挂着木牌,白漆油的底,用黑色的仿宋体题着:“雄信县慢性病医院”“雄信县防核委员会”。他七次的光顾都是无功而返,对他来说再次进去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给那个已经熟悉的门岗老头招了一下手,老头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他便跨进大门往门诊大厅门口走去,到大厅门口,他双手扶住水泥柱子又咳嗽了好一阵,才缓缓地直起腰来,他的脸色已被严重咳嗽震成了紫红色,他用那破旧的中山装右衣袖擦拭了一下咳出的眼泪和嘴水。左手仍扶住水泥柱停留了片刻,喘了一阵气。才像前六次一样,抱着一丝希望往售药窗口走去,这次希望更大一些,因为来时,他听阮春娟说:“阮世虎打听了,结核药下来了。”阮世虎在人大,这个消息应该可靠些罢。
窗口内,仍是那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搽着浓厚的胭脂粉,描着黑色的眼影,简直像发廊坐台的鸡头。她用的眼神瞧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打毛衣。
“医生,请问治结核的药来了没有?”黄福超手扶住窗台,带着期待的眼神问道。
“没有,没有,天天都来问烦不烦啊!”那妇女头也没有抬,就不耐烦地说。
“我听我堂嫂说,这种药已经下来了,怎么还没有下来?”黄福超有咳嗽了一阵问道。
“你堂嫂说的,给你堂嫂要药去,要不就给院长要去,我这里没有!”那妇女啪的一声关紧了窗口。
黄福超的眼神黯淡下来了,又返回到门岗上,问那个门岗老头:“大哥,到哪里去找院长?”
“院长在二楼办公室,进大厅左拐就是楼梯。”老头微笑着答道。
黄福超谢过老头,来到二楼,见对着楼梯口的一间门上钉着木牌标着“院长办公室”字样。他在那暗黄色的防盗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黄福超推开了门,问道:“您是院长吧?”
“哦,什么事?”那中年男人的额头拧成了疙瘩。
“问一下,治疗结核的药下来了吗?”
“这个小事还来麻烦我,你要问售药处!”
“可是,她说要找你。”
“我要下班了,你明天再过来吧?”那院长不耐烦地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