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那美丽善良的影子展现在他眼前
第11章
钱道贺仍一声不语。黄健的心突然像掉到了凉水里。这钱爸爸怎么这样对待儿子的朋友呢?钱爸爸说完便走出了大屋子。
“没事,就不走。”钱道贺对黄健说。
黄健低着头坐在床沿上,心里又乱又痛,揪成一团。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钱爸爸又回来了。仍说:“怎么回事,还不让他搬走?”钱道贺仍不语。黄健仍低着头,心想肯定要搬走了。天哪,哪里是自己的立足之地呢?他真的后悔当初选择上学干什么!在家割草喂牛有多踏实。
钱爸爸见两人摆起了“肉头阵”都不理他,只好作罢,去工地干活去了,从此再也没有提让黄健搬走的事。黄健就算在这里赖了下来。
住的地方解决了,但是饥饿的问题一直在伴随着他。早饭是四两馒头,一碗稀粥,碗里常常是飘着几片青菜叶;午饭仍是八两干馒头;晚饭则是白面稀粥了,稀得能照人影,外加四两馒头和一块腌咸菜。他最大的愿望是午饭能有一份哪怕油少的熟菜。黄福超让他吃豆腐干,他在街上找了几家卖点都没有找到。不过他在离学校不远处碰到一家卖油茶的老太太。他上前问了一下,不贵,两毛钱一碗。这样他每天的午饭是,除了八两馒头外又加了一碗油茶,他感觉心里滋润多了,那油茶里有花生仁,海带丝,面筋等,味道还算鲜美。
晌午放学后,他仍是躲到楼道里,狼吞虎咽地吃完八两馒头,再去街上喝两毛钱的油茶。
这天,他喝完油茶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打算做数学作业。此时,教室里仅有他一人,去食堂就餐的住校生吃完饭并不马上回教室而是去宿舍午觉了;走读生也在家睡午觉。他常常先做完作业便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算是午觉了。他习惯地往抽屉洞里摸了一下,准备拿出课本和作业本,却碰到了一包硬硬的东西。他一惊,是什么东西呢?他把一包用黑方便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东西拿到了桌面上来了。他小心地解开,见最上面有一包咸菜,其中有他最爱吃的糖蒜;下面是两盒鱼肉丝罐头;还有一白方便袋装的葱花炒鸡蛋,还残留着余温。他又往下翻了一下又发现一张五元的人民币钞票叠了几折在最底下放着。他又惊又喜,赶紧包起来又放回抽屉洞,转眼又想,这大概是谁放错了,放到人家抽屉洞了罢。如果不是放错,那又是谁送给的呢?他脑袋里飞速搜索着每一个有可能的人。奇怪,这好人怎么也不留个便条什么的,帮助人还做匿名者。
他心绪杂乱地翻开代数作业本,一张折了几折的纸条露了出来。他激动地打开便条,一行绢秀的字迹展现在他眼前:你不必自卑,贫穷根本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你不接受外援,请读鲁迅的《拿来主义》。下面画了一幅漫画,池塘里一张荷叶上蹲着一只青蛙正准备跳上岸。
他的眼睛模糊了……是孔荷。孔荷那美丽善良的影子展现在他眼前。
很快到了星期天回家的日子,回到家黄庆和黄曦肯定会欢天喜地地接哥哥很远的。总要给弟弟妹妹买点东西啊!决不能让他俩空欢喜一场。他从小卖部买了五毛钱的瓜子,装进了背包,算是给弟弟妹妹的礼物了。
提到回家他的心情格外好起来,因为回到家起码能吃一天饱饭了。
当他把那辆自行车站到院子里时,正赶到午饭时间,一股熟悉的菜香味扑鼻而来。他真正体会到家是多么美好,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流漫过他的全身。黄庆和孙姑奶奶正坐在饭桌前。黄健笑嘻嘻地站在他们跟前,孙姑奶奶见黄健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又黑又瘥,心疼得含着泪花。
“健儿,在学校能吃饱不?”孙姑奶奶关切地问。
“能吃饱,姑奶奶,你看还用剩的钱买的瓜子呢!”黄健笑道。
“我吃瓜子。”黄庆说。
黄健抓给了他一把,又抓给孙姑奶奶,孙姑奶奶摆手说,咬不动。
“咱大大和娘还有黄曦呢?”黄健看着弟弟幸福地吃着瓜子的样子问道。
黄庆吐了一下瓜子皮说:“咱大大去菜区贩土豆去了,然后再赶集;咱娘和黄曦在家后杏树林里吃饭呢,我去叫她们。”他说着,蹦蹦跳跳地往杏树林跑去。
“快坐下吃饭吧,乖儿。”孙姑奶奶说。
黄健坐下来,由于几天的饥饿,更感觉菜是那样的香,馒头是那样的甜。这时黄曦跑来了,站在他跟前,脸发红,眼噙泪,而且低着头。
“你怎么了?”黄健问道。
“我吃瓜子。”黄曦很委屈地说。
黄健掏出一把给了她,她才转悲为喜地回杏树林了。
一会儿,单爱英从杏树林回来了,责备黄健说:“根本没有钱,还浪费钱买零食。”
黄健没有吱声,内心被苦涩埋没了,自己仅仅给妹妹和弟弟买五毛钱的东西,而且是自己挨饿攒下的钱啊!是你攒下的钱什么用,只要不是你亲手挣下的钱,你就没有权利买啊!难道还能再解释说是孔荷帮了五元钱吗?弟弟妹妹连瓜子都当作好东西,他的心在发酸。
下午四点钟,黄庆说:“哥哥,咱去接大大去,那二里的土路,他蹬不动那三轮车,他还不停地咳嗽。”
黄健说,好。黄曦也要跟着去。
黄福超近来不知是感冒了还是什么原因,老不停地咳嗽。但为了一趟能挣五元钱,还坚持去菜区贩土豆。但从镇上到家还有一段土路,这土路被拖拉机轧得坑坑洼洼,三轮车根本蹬不动。所以临去前,他安排黄庆去在这段土路上接他,时间大概是在半下午。
黄健和弟弟妹妹行走在乡间的土路上,他内心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安全和满足。正是农历八月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在东南天际堆积着像雪山似的白云,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田野里一片丰收的景象,牛角似的玉米穗子,还穿着绿衣服;绿油油的棉花结满了棉桃,偶尔还可以看见裂了嘴,露出了雪白的棉絮。抬眼远眺,无边无际的田野平坦、广阔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墨绿色大翡翠圆盘,苍茫浩渺……
“咱大大!”黄庆往这条土路的尽头指着说,“他可能等急了,自己蹬着下土路了,咱来的晚了些。”
黄健看到了,不错是父亲。他正使劲蹬着那沉重的三轮车,车箱里装满了土豆,用塑料网袋装着,远远望去,呈现暗黄色,像是晒干的红薯秧。
“拖的什么啊?”黄健明知故问,自言自语地说。
“土豆啊!”黄庆惊奇地瞪着眼答道。
“肯定是干红芋秧子。”黄健故意说。
“我一定给咱大大说,你说是红芋秧子。”黄庆气得瞪着眼说。
一场最后的秋雨过后,秋天的影子渐渐地消失了。寒冷的冬季到来了,黄健不但食不果腹,又增加了寒冷的折磨。一件陈旧的棉袄,扣子几乎全坏了,扣也扣不上,刺骨的寒风无情地往他身体里钻。脚穿一双黄胶鞋,还是五年级时,母亲在集市上从减价处理的摊位买的,可是已经挡不住寒风的袭击了,脚趾头开始像猫咬一样的疼痛难忍了。
刚进入农历十月不久的一天,窗外就下起了一层厚厚的雪,漫天的飞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黄健冒着风雪,踏着半尺厚的积雪一路往学校赶,当他走到商业楼的广场上时,突然,他感觉街上的行人渐渐在他眼里模糊起来;脑袋也感觉出奇的大起来。接着天地都在垂直晃动起来,此时他也不感觉冷了,肚里也感觉不饿了,完全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他坐在了雪地里,把头贴在膝盖上,意识完全消失了,鹅毛大雪渐渐给他披了一件雪白的鹅绒大衣,远远看去,像堆的一敦雪人;又像是一位西方国家的圣诞老人。
“小伙子,你怎么坐在这里?会感冒的。”一位穿黄马褂的环卫清洁工拍着他的肩膀叫道。
黄健清醒了一些,他蹒跚着起身,又继续往学校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的,只感觉坐下来,胃里极度的恶心,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自己肚里翻腾,终于排山倒海地吐了一地。接着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如坠云雾。
“杨老师,黄健病了,他吐了。”黄健听到有人报告班主任。
“黄健,黄健,黄健。”杨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