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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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馆里一大早出门上班的只有安亚琦一人。谷玛丽住进安公馆以来也不常去北平商会报到了，虽说是怀着孕可是倒是一副洋人作派，早上早起出去运动，上午或者下午都有些不同朋友的聚会，倒也不常在家里多呆。

北平冬近天冷，安景瑞倒想得开拉上申玉琴同自己去了离北平不算很远的秦皇岛过冬，秦皇岛靠着海边，比北平暖和宜人。

秦素芸还是照例带着女儿在娘家小住。

天寒地冻的时候，安润琦闲人一个，没有什么旁的去处，家里的银行也不用他日日去点卯，便被懒贪睡了些。日头老高，还窝在被窝里做梦。

老陆勤快，天刚入冬时就已经给安公馆上下换上了暖和又轻便的鸭绒被子，安润琦快快活活的窝在暖和被子里，倒也很领老陆的情。

睡多了腰酸背痛，润琦也觉得有些肚饿，自己下楼想找些吃食垫垫肚子，却只在大厅里看见悠闲看报的表哥申纪城。

“家里又剩咱俩了？”

纪城从报纸里抬头，“是呢。你今天也没出去？”

“太冷了，出门得穿好几件，窝窝囊囊干什么都不利索。”安润琦一直是爱漂亮的人，就算是数九寒天出门也就套个三件衣服，只为了图个潇洒利索的身姿，可是毕竟人肉之躯，实在扛不住严寒，北平的西北风刮起来也是真的受冻，便秉持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习惯了。

“北平不时兴穿那种厚呢子吗？天津冬天也冷，我做件厚呢子的大衣里面再穿件高领的羊绒线衫，路上那点儿时间，倒是挺暖和的……”

“厚呢子在北京也有，做出来衣服穿上身，就和裹个大粽子似的，不好看……”

“下次你拿着我的那件大衣去打样子，那件衣服版型不错穿上不显胖。”

申纪城对穿衣打扮的造诣，润琦有目共睹，听说他愿意拿自己大衣出来，润琦当然十分愿意。正准备约个时间一起去裁缝店，却听得老陆急急忙忙的赶进来，说是韩家小姐有紧急的电话找安润琦。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吗？”润琦几乎快把前几天韩万生在刘延卿婚礼上匆匆离开的事儿给忘记了，自己本想抽个时间打电话给银豆问问韩家的情况，却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安润琦显得有些歉意，口气也显得关怀真切了起来。

“润琦哥哥！我现在怎么办呢！”听筒那边的韩银豆刚听见安润琦的声音，便已经哭了出来，话都快说不清了。

“我在这儿呢。你先别着急着哭，把情况同我说清楚。”

“今天上午。今天上午侦缉队的人来了，就是，就是上次把润琦哥哥抓进去的那个人，他到我家来，直接把我爹给抓走了，还把哥哥给打伤了！”

“怎么搞的！无缘无故的他们凭什么抓人！”润琦听到是昔日仇家倒显得义愤填膺了起来。

“那人拿着张通缉令，说是奉上面的命令，彻查我爹的贪污罪行。我问他上面是哪里，是哪位大人物要稽查我爹，他又不告诉我，仗着人多把我爹给带走了，说如果要争论，就去衙门里说……”

“哪还有这个道理。不清不楚的就把人带走？通缉令是哪个部门签发的。你爹是督长，谁有这个职能可以签发逮捕你爹的通缉令！”

“我也不知道！当时太混乱了！他们整队人都带着枪，拿枪指着我们，我和我哥与他们争论，想抢过通缉令细细看清楚，他竟然一手枪把我哥肩膀给打伤了。”

“你先把友葵送到医院里去。我出去帮你打听打听。”

“润琦哥哥！我国峰叔牺牲了。”韩银豆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声音呜咽呜咽的，“就今天早上的消息，他在战场上被打死了。”

安润琦一时无话，韩国峰的样子他还没有忘记，韩家的手下们，似乎都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朴素的有些土气却十分忠实可靠的面孔。

“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说的话的说得上话的人？”

“大杰叔他被我爹派去队伍里了，队伍打了败仗，损失很大，大杰叔这才代替我爹去前线整顿事务的。”

“嗯嗯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让人传话过去，让他把事情弄好就赶紧回来。我在想，侦缉队能仗着一通缉令就把你爹带走，倒也没那么大胆子敢对你爹下什么狠手。你们家里先稳住不要乱，这时候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你在家里传话下去，从现在开始，家里人就不要和外面人接触了，什么记者或者来路不明的小官员过来，你们都别搭理，更别放什么消息出去。我来帮着你们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

润琦一是帮着韩家二是听着陆勇民的动向，也想揪出他这么无法无天的背后靠山到底是谁。

北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估计能排上几百号，可是胆敢不顾一切对安家甚至韩家下重手的，似乎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安润琦帮银豆做了些安排，挂了电话之后也开始迅速的行动起来。安润琦先是喊来了老陆，把老陆和申纪城聚在一起，当着两人的面，聊起陆勇民这他俩都认识的人。

“老陆，你这位侄子倒真是有通天的本事，现在居然还惹到了韩万生头上。估计他是不知道韩文生底下的人有多野，难道为了向上面的人表忠心，连自己的小命儿都不要了？”

“那小子来北平的事儿，我是一点不知道。若是知道，先前他对三少爷这么大不敬，我就不会容他的。也都怪他爹把他宠坏了，我虽然是个做叔叔的长辈，但是对他的教导也是一句插不上嘴呀。”老陆觉得挺委屈，别说是他这个八百年都没见过的亲戚，就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儿，也轮不到安润琦这个野小子教训自己，可是又碍于在少东家申纪城眼皮子底下，还算是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仍然显得低眉顺眼的。

“老陆。”申纪城也知道润琦让自己在场听着的意思，“我爹不在了。既然是原先咱们家的人，那我也有道理要管一管了，上次他对润琦做的事，已经很过分了，这次又像个地痞流氓似的，狐假虎威的到处抓人，无论他是图什么富贵，这么招摇过市，总会惹上仇家，你若是对我们家还稍微有点忌惮，就听我一句话，去劝劝他。那位韩将军具体干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侦缉队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最好让他别在那干了，天津我还有些地皮，收租这件事儿也需要个帮手，他要是愿意，就从侦缉队出来回天津继续替咱们家做事，比起现在也算是个好去处。”

申纪城向来文文弱弱，同自己父亲与爷爷的雷厉风行做派大相径庭——没赶紧把自己同陆勇民择干净，反倒给出了这般优渥的条件，是显得十分的讲情面了。老陆自然还惦念着申家对自己的好，加上申益铭又走的突然。老陆的忠仆之心大于了叔侄之情，恨不得立马冲到侦缉队，把陆勇民这小子揪出来，扔回天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