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苏烟对张道干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不再变相拒绝帮助,两人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交流中,张道干获悉苏烟出身书香门第,抗战爆发时正上大学,一家在逃难途中遭遇敌机轰炸,父亲重伤而亡,母亲带着她和两个哥哥流落到泗洪。
“两个哥哥参军没多久,母亲因劳成疾而亡,我就嫁给了宏飞。”
看着一脸哀伤的苏烟,张道干再笨,也听出她对这段婚姻并不情愿,不由想起当年沈宏飞说起妻儿时的自豪样,心中顿时绞痛。
沉默良久,张道干好奇地问道,“苏烟,后来你的两个哥哥呢?”
“不知道。”苏烟逾加悲伤,见张道干不解,含泪解释,“他俩参加的是国军。”
“也许他们还活着。”张道干只能这样安慰。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烟凄惨一笑,“所以我才带着佳儿留在这。”
原来是这样,张道干点点头,犹豫了下,才闪烁其词地问道,“你准备就这么一人带佳儿?”
苏烟一听就明白了,惨笑着点点头。
张道干嘴唇动了动,想劝,最后微微一叹,以苏烟的条件,方圆几十里的确没人配得上。
日子过得很快,数月后的一天,杜墩村异常热闹,村民们聚在打场上,一名县城下来的宣传员正在大声朗读。
“……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
“太好了,终于看到这一天了。”、“以后再也不要交地租了。”……
不同于兴高采烈的村民,人群中,张道干在默默擦拭泪水,边上,张正尧,还有王英几个也是同样的动作。
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牺牲的战友。
“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在支书韩成云带领下,村民们举臂高呼。
数日后,工作队进驻村里,土改正式开始。
这日,张道干从分田现场确认自家九亩田地后,就匆匆离开。
“妈,哥怎么老去山头村?”
面对张道生的疑问,张母无奈地摇摇头,“听你哥提起过,那儿有个他牺牲的战友家属。”
“啊。”张道生瞪大眼睛,“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张母啐了一口,“别瞎说,人家可是大户人家出身,你哥是因为答应过战友照顾。”
哦了声,张道生嘀咕起来,“大户人家怎么了?现在都一样。”
“苏烟,我打听过了。”张道干抹掉额头汗珠,“烈士家属可以双倍。”
“这我知道。”苏烟还是愁眉苦脸,她家共有十亩,就算双倍,还是超了四亩。
“带上土地契约和烈士证明去找工作队。”
“干嘛?”
“有政策,你娘俩是烈士家属,又是孤儿寡母,得依靠这些土地为生,在双倍基础上还可以照顾。”
“真的?”苏烟的眼中尽是怀疑,她可是反复看过公示,上面根本没有提到这条内容。
“我特意向我村工作队打听的,肯定不会错,不过要本人申请,上级核查。”
听完解释,苏烟眼睛亮了,找出证明在张道干陪同下去找工作队。
有人欢喜自有人忧愁。
于庄,孙家青瓦砖房大厅,一位工作人员耐心地对孙承志解释,“孙先生,你说的我会向上级反应,不过希望您有心理准备。”
“谢谢姜同志。”
送走工作人员后,孙承志满腹心事地回到大厅,妻儿围了上来。
“爹,抗战时,咱家给新四军捐了那么多粮,现在凭什么要没收咱家的土地、房屋、粮食,还有牲畜?”大儿子第一叫嚷起来。
孙承志长叹道,“姜同志不是说了吗?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老爷,我想总归不一样。”孙妻小心翼翼劝道,“能不能找到当年的人帮咱家证明。”
“爸,就试下。”其他儿女也嚷嚷起来。
孙承志心动了,回忆了下,“我记得那个来接粮的张道干新四军班长,好像,嗯,应该是梨园乡杜墩村的。”
在张父确认后,大儿子撒腿冲了出去。
“老爷,您说的那人还活着吗?”
……
“爹,找到您说的张道干家了,不过人不在,他母亲说等人一回来,就让他来。”
看着满头大汗的大儿子,孙家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快准备晚宴。”孙承志大声吩咐,“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张道干刚回到家,张母与张道生说笑着进来。
“哥,你看这是啥?”张道生挥舞着手中卷成一团的纸。
“产权证呗。”张道干陪苏烟领取过,当然一眼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