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饭后,张道干在韩成云几个坐陪下与秘书聊天,苏文则和苏烟母子到里屋去说悄悄话。
聊着聊着,张道干提到了自己丢失党员身份一事,秘书听完,表示泗洪县有很多有过同样情况的干部,想恢复身份,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入党介绍人。
看来只有找到马大哥了,可人在哪儿?张道干沉默了。
韩成云在王忠泰几个眼色中,向秘书汇报了下生产队粮食短缺情况,希望县上能支援点。
秘书顿时苦笑起来,“各位同志,不仅是你们生产队,全县所有生产队都是这状况,县上哪还有余粮?”
见韩成云他们都哭丧着脸,秘书微微一笑,“就我所知,张同志的大舅哥可是个大老板哟。”
众人马上明白了,都看向张道干,张道干慌了,忙摇头,“这话我开不了口。”
“张同志。”韩成云严肃起来,“你一向以党员标准要求自己,现在我以支书身份命令,哦,请求你,一定要让你大舅哥支援点粮食,孩子们身体吃不住了。”
“这……”张道干犹豫了好一会,在众人几乎哀求的眼神中点点头,“我试试,不过,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喧闹过去,张道干静静地看着妻子,虽说结婚以来夫妻间磕磕碰碰,但默契还是有点的,从苏烟表情、动作上,知道她有话说,而且是那种不太好的话。
应该和苏文有关,张道干边等着苏烟开口边分析,如果换成自己,看到妹妹和外甥的生活状况,肯定不满意,那对会怎么借呢?
一念自此,苏烟想说却又迟迟说不出的话,张道干已是明了,当下苦涩地道,“苏烟,你哥是不是想让你带佳跟他回香港?”
只见苏烟一愣,然后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哥对你也说了?”
果然如此,张道干竟有种莫名的解脱感,自己也被这种奇怪感觉吓了一跳。其实,这也正常,两人的差异太大,走到一起完全是时势所逼,并不真是情投意合。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快两年,感情还是有的,所以张道干又有种心痛。
强忍住伤悲,摇摇头,张道干木然道,“我猜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苏烟眼眶红了,虽说他在自己眼中有种种不是、不好,但他对自己,还有儿子,是真心的呵护,说的严重点,如果没有他,自己娘俩也许早不在人世。
本来,苏烟以为自己肯定会与这个重情义的男人走一辈子,谁知以为再无相见之日的哥哥出现了。
起初,苏文提出让她娘俩去香港时,苏烟十分犹豫,不过,当哥哥说在香港,不仅有安逸的生活,更能为儿子提供优质学习环境时,再也无法拒绝。
“道干,对不起。”苏烟泪眼婆娑着将苏文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哽咽道,“道干,真的,如果不是为了佳儿,我绝不会离开你。”
“知道,我知道。”张道干感觉到了妻子话中真情,“我不怪你。”
“对了。”苏烟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我哥说给咱家一些粮食。”
听到咱家两字,张道干又是的欣慰又是心酸,不过,粮食是绝对不能要,正要摇头,苏烟已抢先道,“我对哥哥说了,要给就多给点,队中家家有份。”
不得不说,苏烟十分了解丈夫,果然,张道干再也无法拒绝,沉默良久,“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
“这么快?”
“嗯。”
第二天,张道干凭记忆带着苏烟娘俩出现在了当年沈宏飞牺牲的地方,依旧是玉米枞,不过远没有当年的茂盛。
“佳儿,以后无论走到哪,都要记住这儿,更要记住自己是中国人。”张道干摸着沈佳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嘱咐。
“叔,我记住了。”沈佳流泪点头,然后拉着张道干与苏烟的手,“妈妈,劝劝叔,跟我们一起去香港,好吗?”
两人相视无奈地苦笑,苏烟解释,“佳儿,乖,叔叔的家在这,不能去香港。”
“妈妈,那咱们的家也在这呀,干嘛去香港?”
儿子的问题,苏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还是张道干解的围,“佳儿,你现在还小,等大了自会明白。”
“嗯,叔,等长大了,我回来看您。”
“好的,叔叔等你。”
“那咱俩拉勾。”
望着一本正经拉着手指的两人,苏烟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数日后,生产队全体社员出动,在村口送别苏烟母子,除了张家人外,其他人个个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昨天,苏文许诺的粮食已分发,每家每户足足领到了一百斤大米。
“奶奶,叔,小叔,我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沈佳象个小大人似的与张母,张道干、张道生一一道别。
平时一向疼爱张母早已哭得象泪人似,张道生也是长吁短叹。张道干含泪抱起沈佳,拂去孩子满脸泪水后交到苏烟手中,“好好培养佳儿。”
“我会的。”苏烟咬着嘴唇点点头,“道干,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娘俩的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顿了下,张道干喃喃道,“我答应宏飞的。”
“张先生,一诺千金,让人佩服。”苏文含笑与张道干握握手,然后催促苏烟上车。
“我走了。”
“嗯,保重。”
在社员们热闹告别声中,在张家人不舍的叮嘱声中,苏烟领着沈佳三步一回首随苏文上了汽车。
“开车。”
随着秘书命令,司机一踩油门,汽车一溜烟窜上泥路。
社员们说笑着散去,王英等战友也安慰几声走了,只留下张家三人伤感地看着迅速远去的汽车。
张道生想劝哥哥回家,被张母拦住,“生儿,我们先回去,让你哥一人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