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张同志,你说的情况,我们已跟有关部门核实过。”
“怎么样?”张道干略带紧张地追问。
“是有钱得贵这人。”
没等张道干松口气,副所长又苦笑道,“不过,没有这人的照片。”
提讯室,所长咬牙切齿地瞪着对面一脸委屈的“钱程”。
两天来,派出所全员出动,随着信息的汇总,公安人员从情感上倾向了身为退伍军人的张道干,可对“钱程”的调查却陷入死胡同。
“钱程”说的老家,早在抗战期间就被小鬼子屠村,而县上的相关档案中,倒是查到钱得贵一些记载,不过,由于不是原始档案,没有照片。
也就是说,只要“钱程”不承认,以现有证据,根本无法证实他就是钱得贵。
钱得贵同样也在观察所长,发现对方眼中,除了愤慨,更多的是无奈,当下,心神大定。真正的钱程早死了,而人事档案也被他亲手销毁,再加上他一向深居简出,无论是在日伪时期,还是国民党统治期间,认识他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这些人早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当下,钱得贵轻咳一下,“同志,什么时候放了我?”
控制住愤怒,所长冷哼道,“急什么?该放的时候自然放。”
“是是是。”钱得贵缩缩脑袋,“我相信共产党的政策,不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知道就好。”所长的无力感更浓。
办公室,副所长双手一摊,“至于你说的马政早同志,也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会这样?张道干沮丧地摇摇头,甚至有点绝望,以公安局的能力竟也查不到马振藻,换句话说,以自己个人力量岂不是更不可能?
副所长误会了,忙安尉,“张同志,您别急,县局已安排经验丰富的同志下来。”
数小时后,提讯室门打开,一个青年公安出来,伸了下懒腰向办公室走去。身后,钱得贵瘫痪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地结结巴巴道,“同志,我……我交……待……”
见青年公安进来,副所长正要介绍,对方与张道干同时激动地叫了起来,“杠头哥。”、“佃美。”然后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着泪水纵横的两人,副所长讶然道,“你俩认识?”
“认识。”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这青年公安竟是张道干在部队时的战友,连部通讯员吴佃美。原来,当年张道干主动放弃教导队名额后,吴佃美被推荐,集训完即被提干,又在部队呆了几年,后以连长职务退伍分配至公安局从事反特工作。
情绪稍定后,张道干紧张地问,“佃美,钱得贵承认了吗?”
“当然。”吴佃美得意地笑了。
“这么快?”副所长不相信地叫了起来。
“再狡猾的敌人,也有弱点。”
吴佃美的突破口其实很简单,根据日伪时期残留的档案,判断钱得贵是本县人。接下来就好办了,当听到公安局准备全县搜索时,钱得贵崩溃了。
不一会,所长拿着口供兴冲冲进来,“同志们,钱得贵全部交待了。”
几个人都凑了上去,吴佃美知道张道干不识字,便边看边读。除了张道干知道的那几件事,当年县委被袭也是钱得贵搞的鬼,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地下党惨遭其毒手。
“这个钱得贵该死。”
不同于愤慨的众人,张道干含泪喃喃道,“首长,我为你报仇了。”
见到张道干,双手戴着手铐的钱得贵停了下来,怨恨地道,“要是当年埋了你们五个,也就没今天的事了。”
没想到这地步,对方还这么猖獗,张道干气不打出一处来,“狗汉奸,狗特务,等着枪毙。”
知道以自己的罪行,共产党肯定会清算,钱得贵也豁出去了,嚎叫起来,“你们也别得意,等国军打回来,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别做青天白日梦了。”
吴佃美怒斥一声,挥手让公安人员将人押上吉普车,然后握着张道干手道,“杠头哥,你说的事我会留心,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晃眼间,数年过去。张道干几乎走遍了泗洪县,马振藻的下落依旧没有着落,而吴佃美同样没有查到马政早任何线索,甚至连李照东安葬在哪也无法查到。
随着瓦房的落成,先是张道生结婚,张道干在战友搓和下,又娶了邻村一个长相普通、本份的女子。
日子虽过的很清淡,但张家一家和和睦睦,婆媳间、妯娌间从未红过脸。
一九六六年,一个小生命在张家诞生。当了伯伯的张道干对这个名为绍宝的侄子是喜爱到极点,一有空就抱在怀中,张道生想抱,反而要商量。
就在张家人期望生活更加美好之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关于张道干外公在解放前曾是老师的经历在杜墩村传的沸沸扬扬。
终于有一天,韩成云代表支部走近张家。
“道干哥,道生。”韩成云犹豫不决道,“因为社员们你们外公的事意见很大,支部认为道生再在商店工作有点不合适。”
出乎韩成云预料,兄弟两人十分平静,表示接受支部决定。
送走韩成云后,张母,还有两个媳妇一脸愁容。
“没事,我身体吃得住。”张道生拍着胸膛不以为意地笑道。
“我会照顾好道生。”
随着张道生女儿张娟的出世,张家的生活更加困苦,为了贴补家用。兄弟两人利用农闲去各地挖河跳泥。
数年的高强度劳作之下,张道生的身体垮了。
一九七四年的某晚,张道生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检查身体的赤脚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拿下听诊器,“道生叔不行了。”
张道干流泪问道,“还有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