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肖家国在重症看护室呆了整整十天。在这十天的时间里，肖家国在阎罗殿里与阎王和判官据理力争，他还只有四十四岁，他还放不下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放不下年迈的双亲，他一生与人为善，凭自己的力量养家糊口，并没有作恶的记录，为什么这么早就把他列入生死薄的黑名单。可是阎王爷和判官凶神恶煞地根本不愿听他的申诉，他们公事公办、铁面无情地呵斥道：“阴间不会象阳间那样可以拿钱捞人！”他们翻开生死薄，上面黑纸白字写得分明，肖家国的寿期已到。肖家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在阎罗殿里既没有半个熟人，也没有行贿的途径，只好强忍悲愤，被牛头马面用绳子强行拉走。
爸爸走后，肖艳平一夜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她上了人生极其重要的一课。在这个课堂上，理想主义的成分已经让位于养家糊口的责任感。妈妈因为爸爸的去世而心力交瘁，爷爷奶奶也因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她必须成为这一家人的主心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简直是烧钱的火炉，十天的时间把她带回来的钱已经烧得所剩无几。她只好再给彭雯打了电话，叫她往自己的卡上再打两万块钱，作为料理父亲的后事之用。
等一切后事料理完毕，肖艳平已是囊空如洗，债台高筑。但此时她又萌生了一个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她要尽快赚钱，在省城买一套大房子，把全家人都接到省城去。这项计划的起因是小姨。小姨这次也来到两岔溪参加了姐夫的葬礼，她自己的日子一点也不宽裕，但还是送上了两千元的奠礼，相当于她两个多月的内退工资。把姐夫送上山后的那天夜里，小姨当着肖艳平的面，哭着拉住了林娟的手说：“妈妈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说：‘我们没有给你们姐妹俩留下什么财产，眼下就只有这么一套房子，这套房子是你和你姐俩人的，你一定要把你姐接回到省城里来。’现在姐夫走了，你就跟我到省城里去住上一段日子吧。”林娟深情地说：“爸妈走的时候，你还没有成年，姐姐没有照顾好你，一想起这事，我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你和小南就安安心心地住在那套房子里吧。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哪里也去不了。”肖艳平当时就对小姨说：“小姨，你放心，我会在省城买一套大房子，把全家人都接到省城去。”眼下她每个月有四千多元，她每个月自己留下一千元，其余的三千元全部交给妈妈，当前，确保全家衣食无忧和弟弟的学习是头等大事。自己作为一个年轻女孩，虽然正是应该讲究穿着打扮的时候，但那些花钱的时髦穿着和高档的化妆品，不是她应该去奢望的。
当肖艳平再度回到企业家俱乐部的时候，彭雯在她心里的地位完全不一样了。她不仅是她的老板，也不仅是妈妈的闺蜜，她是在她的全家处于危难时刻慷慨解囊的恩人，她现在是她的债权人。而且她妈妈后来在电话里告诉她，刘铭再也没有到门面前来捣乱了，她家的门面又可以继续营业了。这就使肖艳平对彭雯更加感恩戴德，彭阿姨看来真是一个好心肠的神通广大的人物，是她的镇邪除魔的保护神。
在企业家俱乐部里又安安静静地过了两个星期，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十一点，肖艳平正在小姨家自己的那间房里上网，接到了彭雯打来的电话，说今天中午要肖艳平陪她去赴一个饭局，她马上开车来接。饭局？什么饭局？是不是要她去陪男人喝酒？肖艳平心里虽然直犯嘀咕，但却无法再拒绝彭雯的决定。
十二点整，肖艳平陪着彭雯走进了企业家俱乐部里的一间包厢。包厢里有四个男人正在打牌，有两个男人正在k歌。见彭雯领着肖艳平进来，六个男人都回过头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其中一个正在打牌的中年男人立即迎了上来，他个子高大，相貌英俊，他伸出手来与彭雯握手，一边握手一边说：“彭总，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今天总算把你的大驾请来了。”彭雯说：“丑总，我哪敢当呀！你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光临我的小店了，我还以为把我忘了哩。”丑总说：“不敢不敢，我在张家界市里的销售部，多亏彭总从中帮忙，才能顺利开业，今天我可是特地来答谢彭总的。久闻彭总海量，我也就特地请了几位朋友来陪彭总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彭雯说：“看丑总说话，把我一个女人说成是一个大酒桶了，那可是坏了我的名声呀！”丑总用手掌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说：“看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所以不讨女人喜欢。”彭雯“噗哧”一笑说：“你油嘴滑舌，天下的女人都被你哄得晕头转向了，还不讨女人喜欢？小心你哄的女人太多了，大家都把你分着吃了。”丑总嘿嘿地笑着，又献媚地转向了肖艳平：“这位美女是——”彭雯说：“这是我的外甥女，我怕你们今天欺侮我，所以请了我的外甥女来帮忙。”说着，彭雯又转向了肖艳平说：“艳平，这位丑总可是百家姓里的稀有动物，这位丑总长得不丑吧？”直到今天，肖艳平才知道百家姓中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姓氏，她见彭雯与这位丑总说话那么随便，那种局促不安的紧张心理也就慢慢地放松了。
中国的酒宴历史，简直就是一部浓缩的孙子兵法，其中既有把酒言欢，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轻喜剧，也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关云长单刀赴会之类的剑拔弩张。彭雯自从结识于德华以来，她每次参加酒宴，就从来不是为了过酒瘾那么简单。在从小姨家来企业家俱乐部的路上，彭雯就向肖艳平面授机宜：“艳平，一个女人参加男人的酒会，那是要动脑子的。你既要运用计谋，提高男人的酒兴，但又要保证自己不被灌醉；你既要使男人对你心存幻想，蠢蠢欲动，使他闻得到荤腥，但就是吃不到嘴里。如果你一开始就对男人板着面孔，一下子把他关在门外，那男人对你死了心，女人也就没有戏可唱了。”这种推心置腹的经验之谈，肖艳平听着有点剌耳，但事到如今，她无论如何也不便得罪彭阿姨了。彭雯还对今天的酒会作了这样的布署：“你一开始一定要装作滴酒不沾的样子，等看我的脸色行事后，你再杀出来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这些男人，你把他们灌得越醉，让他们花的钱越多，他们心里越高兴。”
酒宴正式开始之前，丑总把彭雯单独拉到外面一间闲置着的包厢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说：“张家界那家门面的事，多亏了彭总帮忙，让我也省了不少钱，我这里有十万块钱，就给彭总买两件衣服穿吧。”彭雯假装推辞：“啊哟！丑总，这可是行贿受贿呀！”丑总说：“算了吧，你又不是公务员，行哪一门子的贿？我们这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酒宴一开始，就上来了四瓶五粮液，点的菜也陆续上来了。肖艳平却只肯要一杯橙汁，因为是一个年轻女孩，大家都不以为意，也不便勉强。按规矩，照例是丑总先致祝酒辞，然后向彭雯敬酒，并且先干为敬。彭雯与丑总都干了一杯后，其它五个陪酒的男人都要依次给彭雯敬酒。彭雯说：“你们一个人喝一杯，我就要喝六杯，一比六，用不了两个回合，我就要趴下了，要喝，我们还是一起来吧。”丑总说：“彭总，今天我带来了三辆车，三个司机。小李今天负责送你们回家。”他指了指三个坐在一起的长得很帅的年轻人，他们要开车，就不能陪彭总喝了。让他们三个帅哥一起先给彭总敬一杯，表示表示意思，喝完这杯后，他们就不能再喝了，然后我们四个人再开怀畅饮，怎么样？”彭雯说：“既然丑总安排得这么细致，我也就不好推辞了，不过话也要先讲好，我们四个人一起一比一地喝，千万不要搞成一比四。”丑总说：“行，听彭总的。”
两个服务员进进出出，端茶送菜，两个服务员垂手侍立，随时听候招唤。她们见彭总在场，服务得也就格外小心周到。不一会，满桌的美味佳肴全端上来了。四个喝酒的人推杯换盏，闹闹嚷嚷，各种喝酒的花样翻新百出，气氛十分热烈。三个准备开车的年轻帅哥一边吃菜，不时拿眼偷偷地瞄一下肖艳平。他们都长得很帅，而且又都是开着高档小车的司机，他们是那些放荡时髦女孩最喜欢贴近的男孩。他们玩的女孩都有一大把，但眼前这个女孩的容貌、气质和身份，都只能使他们当作女神顶礼膜拜。肖艳平只顾自己慢慢地吃菜和观战，只当没有看见三个年轻帅哥对她的觊觎之心。半个多小时后，四瓶白酒每个人再倒上一杯后，就已经见底了。此时的彭雯，白净光洁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桃晕，一双顾盼生辉的媚眼逗弄得三个陪酒的男人心痒难熬，但他们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不敢放肆，就只能更加疯狂地借酒精来扑灭心中的燥动。此时，彭雯突然莺声燕语，娇滴滴地对丑总说道：“丑总，我今天的身体有一点女人方面的毛病，这最后一杯酒，就让我的外甥女代我喝了吧。”这时，三个喝酒的男人听说旁边这个美若天仙，静若处子的女孩竟然能喝这样满满的一杯白酒，都面面相觑地张大了嘴巴。三个年轻的帅哥也都轻松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一个女孩只要能喝酒，就容易上钩。喝酒的女孩都喜欢上酒吧，在酒吧里，年轻的男男女女借着酒精和音乐，就自然而然地萌生出感情。彭雯乜斜着眼睛对丑总说道：“怎么？我让外甥女陪你们喝这一杯酒，扫了你们的兴了？”丑总舌头有点开始打转：“哪里哪里，有这样的美女肯陪我们喝酒，那，那是我们的福份。”彭雯转身面对肖艳平说：“艳平，我今天的身体不大舒服，你就代我再陪几位老总喝几杯吧。”肖艳平没有忸怩，她红着脸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不咳嗽，不喘气，更没有用手拍打胸口。她不好意思地向丑总微微一鞠躬，坐下了。六个男人都一齐鼓掌。彭雯说：“丑总，我姐的家教很严，我这外甥女刚从大学毕业，她可是第一次陪人喝酒。”丑总舌头打着转说：“彭，彭总，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哪，你外甥女肯陪我们喝酒，就是醉死也风流啊。”他向垂手侍立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再，再给我来四瓶五粮液。”
彭雯在旁边敲着边鼓，就象一位将军在运筹帷幄。当四瓶酒又开始见底的时候，三个男人有的大汗泞漓，有的脸色开始铁青。但他们越醉精神越是亢奋。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拿酒来，拿酒来！”，那位丑总，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却模糊不清地喊着：“痛快！痛快！真他妈的痛快！”肖艳平的脸上，也飞上了两片玫瑰般的红霞，那双明亮妩媚的眼睛周围，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直把三位年轻的帅哥看得呆了。
这一场酒宴下来，丑总掏出了一万六千元，其中酒消费八千八百元，菜肴七千二百元。事后彭雯给了肖艳平二千元。肖艳平不解地问：“我白吃了饭，怎么还要给我钱？”彭雯说：“艳平，这就是女孩子的优势。你也经常上网，应该知道那些女明星陪男人吃一顿饭，都是几十万的价码哩。你好好地跟着彭阿姨干，彭阿姨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