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肖艳平慢慢地适应了企业家俱乐部的环境,适应了酒吧的喧哗。她觉得在这种毫无顾忌的大吼大叫中,工作上和生活上的烦恼都得到了释放。她的酒量也迅速得到了提升,每次与彭雯到酒吧,一招手就是“来一箱啤酒”,彭雯每次酒后开车,居然一次也没有遇到麻烦。一遇到不开心的事,肖艳平就产生了大醉一场的渴望。她怀疑自己对喝酒是不是有点上瘾了。每次都跟着彭阿姨白吃白喝,她有点不好意思。有几次她都要争着买单,但彭雯说:“你能陪我来喝酒,陪我聊天,照理我还要付给你陪聊费,哪能要你买单?”杜丘在每次的电话中都再三告诫她,在企业家俱乐部那种环境中生活,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最怕的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杜老师的话肖艳平是相信的,一开始她面对彭雯曾经筑起了一道心理防线。但现在这道防线逐惭被攻陷,她对彭雯的戒备心理也烟消云散了。
一个星期五下午的五点半,彭雯来到肖艳平的办公室,打算又邀请她一起到酒吧去喝酒。一进办公室,就见肖艳平伏在办公桌上抽抽嗒嗒地哭泣。彭雯一惊,忙走到跟前问:“艳平,谁欺侮你了!”肖艳平连忙站了起来,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彭雯说:“我妈来信了。”彭雯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里讲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因为肖艳平不搭理刘铭,刘铭就派人到林娟的干货铺门面前捣乱,硬说他们前些日子在这里买的干货发霉变质,他们的员工吃了后都拉肚子。吵闹了几天,弄得其它的顾客再也不敢到他们的门面前买东西了。门面现在只好暂时歇业关门。再一件就是,肖艳平的爸爸前两天到医院检查,发现已是肝癌晚期。彭雯看完信后也不禁隐隐有些为肖家国动情。她说:“刘铭是县城里有名的小混混,他仗着他爸爸和他哥哥的势力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跟他搭上界了呢?”肖艳平说:“我念他跟我是初中同学,两人还同桌了两年,对他客气了一点,谁知道他就没完没了了。”彭雯说:“刘铭的事倒不怕,我来给你摆平。麻烦的是你爸爸的病。”说到这里,彭雯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是我的朋友,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大家闺秀,就是心眼太实在了。艳平,看来一个女人心眼太实在了是不行的。这样吧,你现在急需用钱,我跟你马上到财务室去,先开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你明天到银行办一张卡后马上就回家去。以后还需要钱就找我。”肖艳平又嚎啕大哭起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彭阿姨,我正发愁没有钱给我爸治病,你对我们家真是太好了,你的钱我以后一定还上。”彭雯一把拉起肖艳平说:“傻姑娘,现在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吗?艳平,彭阿姨可以给你表个态,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你都不要发愁,发愁的是对你爸爸的病要有个思想准备。”肖艳平说:“我爸也真是太可怜了。上次我回家去,就发现他脸色很不好,吃饭总是没胃口,人也变得很消瘦。我要陪他到医院去检查,他说:‘没事,就是有点睡不好觉。’其实他是怕到医院花钱。”彭雯说:“这次你回家去,就不要怕花钱,尽最大的努力给你爸治病。”肖艳平说:“彭阿姨,这些钱都算我借你的,可以吗?”彭雯说:“行,你以后有钱了再还吧。”
有了彭阿姨借给的五万块钱,加上平日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一万五千,肖艳平的心觉得比较踏实了。她知道没有足够的押金,医院是见死不救的。
肖艳平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已经因为肝昏迷被送进了重症看护室。她一到医院,就把爷爷奶奶和妈妈都劝回家去休息去了。隔着那层分隔阴阳两界的玻璃窗,望着双腿高位截肢、骨瘦如柴的父亲,肖艳平的心里有一种摧肝裂胆般的疼痛。这个正在同死神进行着殊死博斗的男人,有着一个崇高的灵魂。他最疼爱肖艳平,因为这件事,她的妹妹曾经跟爸爸又哭又闹地大吵过几次。每次爸爸从外面回来,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她高高地举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在房里不停地转着圈子,一边开心地大喊:“平平骑马啰!平平骑马啰!”可是这样的一个好心人,一生的命运却如此多舛。听妈妈说,爸爸在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矛,可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却又取消了高考。他顶职进了运输公司,承包了一台货运车,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老天爷又夺去了他的双腿。从此以后,欢乐就永远离开了他,而痛苦和郁闷就紧紧地缠上了他。自从肖艳平懂事以后,她就看得出来,爸爸常常在孩子和爱人面前强颜欢笑,但那种欢笑就象夏天的雷阵雨转瞬即逝。或者说,他内心的苦痛就象一个魔鬼,当他稍微忘记它怠慢它的时候,它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脖子勒紧,从而把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上次听妈妈说她还有一个亲生父亲,但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幽灵般的符号。人们总是说血浓于水,其实精神上的传承和人格力量的影响比血缘关系更重要。现在躺在床上正在同死神进行殊死博斗的这个人,才是自己应该倾尽所有的力量去关心和孝顺的人。
想到这里,肖艳平就走进了医生办公室。那位五十多岁的主任医生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肖艳平强忍着悲痛,询问能不能把爸爸转院到省城最好的肿瘤医院去。主任医生沉重地带着一种责备的口吻告诉她说:“你爸爸的病情已经不允许长途颠簸了,你们送来得太晚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让他走得安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