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谁也没有想到，郑秋白参加高考，居然考上了好分数，他的分数达到泉州一家财经茂学校的招生要求。

自从父亲回国以后，他对郑秋白严加管教，父亲年轻时候，镇上三家中学都读遍了，因为也是调皮的不得了，所以一直转学。

那次，父亲从国外回来没几天，就扇了郑秋白一个耳光，因为他和爷爷顶嘴。

然后第二天，父亲带着他去了国际码头那里，那里两排店面也形成一条规模不小的街道。

一家茶叶店，店名留香茶韵的老板叫丁山湖，也是算一号人物，那天老板对父亲的到来，表现的很是敬重。

留香茶韵明面说是茶叶店，店内各种与茶有关的产品铺满在五层高货架上，琳琅满目。

店后面还有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经常聚集着市里和镇上的社会和政府人员，平时有谈事的，喝酒应酬的，也有房间摆着麻将桌。

去之前郑十七打了电话，到了码头下面，一个女服务生带他们走在一条一米宽的、铺着猩红地毯的道路，通向一条灯光华丽的走廊。

郑十七的显得豪气，理的小平头，两鬓星星点点长出一些白发，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他真诚的礼让的样子，反而让服务员很深的印象，服务员心里在猜他到底混哪里的。

两个男人早就在前面等候他的到来。

“我是找几位兄弟聊天的，不是来喝酒的。”郑十七的话透出了不客气的味道。

丁山湖和另外一个人，交换了一下完全一样的眼神，那个人也是读书时跟过郑十七一起玩的人，没有丝毫恼怒，依然和蔼可亲地说：

“知道知道，不会让您喝酒的，老同学还记得我吧。”

郑十七说：你小子烧成灰我都记得，爱流鼻涕，后来一直埋怨被我带到江湖中，然后我自己却跑去外省了，来不及细细回味悠长的岁月，三个男人笑起来。

“请吧请吧，不喝酒总要吃饭吆。”丁山湖示意道。

服务员在前面走着，郑秋白只好继续向前走，他心里实在讨厌这种一前两后的三角队形，好像这走廊不是通向酒宴而是通向法庭，父亲说今天要带他看看什么是江湖。

他放慢步子，希望能与他们并肩前进。但这是幻想：他放慢步子，后边的两人也随着放慢步子，三角形稳定不变，他好像始终处在被押解的位置上。

一位明眸皓齿、身穿猩红制服、头顶船形小帽的女服务员在走廊尽头迎接着他们。姑娘脸上久经训练的微笑，和她头发上的浓香，松弛了郑秋白的心情。

一小段路，到了餐厅，这是一间豪华的餐厅房间，房间里布置的气氛，都温馨的让人想在这里谈恋爱，唯一破坏爱情和幸福的，是一缕缕隐隐约约的、十分古怪的味道。

这里是望海楼，这个镇上最豪华的海边餐厅，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男人，他们穿着欧风刺绣服装，有的人身上刺青显而易见。

“哎呀，老同学，大驾光临！”

“条件简陋，不好意思。”

坐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和爸爸熟悉的，他们都是社会阿哥，牛弟经常扬言要认识他们，跟他们混社会，上个学期自己从学校回来，才知道牛弟有次因为打牌，被其中一个人的小弟砍了一刀。

郑秋白继续观察：圆形大餐桌，摆着矮墩墩的玻璃啤酒杯，高脚玻璃葡萄酒杯，更高脚白酒杯，青瓷有盖茶杯。

入座时发生了一些推让，郑十七认为圆桌无所谓上位下位，但那些同学却坚持说靠窗的位置是上位。

郑十七只好靠窗坐下，带着郑秋白在身边，丁山湖和另外一个叫土豪的男人，一边一位紧挨着他入了座。

几位像红旗一样鲜艳的服务员在餐厅里飘来飘去，扇起一些凉飕飕的微风，把那股奇怪的味道搅在整个餐厅里，她们脸上的脂粉味、腋下的汗酸味，和别的部位的味道，自然也混合在餐厅里。

丁山湖和土豪一个向他敬烟，一个为他点火。

白酒杯里斟上了茅台，葡萄酒杯里斟上了南非小拉菲干红，啤酒杯里斟上了喜力啤酒。郑十七举杯说：

“兄弟们，十年，我在国外十年。”他一只手放到了儿子郑秋白肩膀上。

看了一眼郑秋白继续道：

“儿子不听话，跟人学混社会，兄弟们知道我这人，人的路走的不同，当年我没有在家里玩下去，以后也不会让儿子玩下去，你们几个做叔叔的，我在这里放句话，以后你们要是看见我儿子跟谁混，法制社会，我不会触法律，但我一定管教好自己孩子。”郑十七说的时候眼皮底下一直在抖动，好像随时要打人。他接着说：

“我国外回来那天，我儿子的同学，小小年纪，脸上一个刀疤从眼皮到脖子那里，我们都已经成了父母，不可能让自己子女，象狗一样跟别人混，让人指使做犯法律的事，我现在老了，快奔四的人了，社会早已经不接触了，以后靠兄弟们留意了。”

“阿哥，喝酒，您放心，从此以后，这个地方看谁敢带坏我侄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哥，听说你去南非十年，终于回来了。”说话的以前也是郑十七的同学。

在大家眼里，郑十七还是当年那样，眼睛自带威信，嘴角微微的笑意，足已让人不会轻易，在他面前说出任何废话。

郑十七没有出国前，那时在外省的一些经历，早就有老乡在这镇上传了回来，尽管过去了许多年，他身上永远有股让人敬重的霸气，只是经过岁月蹉跎，已经不那么轻易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