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可还是会疼的嘛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字画斋。
天未亮，余裕坐在火炉旁，却感受不到半点儿温暖，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裕先生，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余裕才注意到，王雪萤正端坐在火炉旁，看她发梢上的雪花，看来已经坐了有一阵了。
王雪萤身穿一件米白色的碎花长裙，上半身套了一个羊绒制成的马甲，一头秀发披散在双肩，一看就知道大清早刚刚洗过，此时的她手捧一杯热茶，整个人微微蜷缩，靠得火炉很近，出于对余裕的关心，脸上还挂着些许担忧的神色。
余裕把躺椅调整了一下，使整个身子能够端坐起来，他冲王雪萤摇摇头，随后望向天边，发现此时的地平线才显露些许微光，由衷感慨：“你起得可真早。”
“生意人，不到五更天就要起床出门，为开店迎客做准备。习惯了。”王雪萤随手把茶杯放下，又取了一个杯底集满厚雪的茶杯，把雪花掸去，再用热茶暖了一下杯子，最后再倒了半杯茶水递到余裕面前。
余裕颔首致谢，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但马上就有雪花落在了杯口：“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要不在天外楼多休整几日？”
王雪萤摇摇头：“中秋雅集在即，接下来几日，我要多跑几趟，才能把那些食材赶在火锅店营业之前运送过来才行。这段山路，对于外地人来说，或许有些难走，但对于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牛羊村人来说，这都不算个事儿，裕先生大可放心。”
余裕点头，便不再劝说。
眼看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大，王雪萤喝完手中的茶水，站起身跟余裕告辞。
余裕起身，收起毯子，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雪花：“我送你出去。”
王雪萤没有拒绝。
从字画斋到骨门还是有一段距离，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余裕多少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道：“有了你如此勤劳贤惠的好女儿，伯父伯母应该也能安安心心颐养天年了。”
王雪萤却是面色一僵，叹息道：“父亲和娘亲，其实数年前就葬身于前线战场，最后尸身都没找回来。”
余裕顷刻间面红耳赤，感觉此时的脚趾都能抠出另外一座天外楼了，假笑两声，佯装镇定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能娶到你这样一位端庄又持家的大美人，肯定也是做梦也得笑醒。”
说到这里，王雪萤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不怕裕先生笑话，妾身还并未成亲。”
“那心上人总是有的吧？”余裕努力为自己找补。
王雪萤摇摇头：“牛羊村就这么大块地方，大家都知根知底，青年才俊们都去了各大学宫，接触的都是各大宗门或者世家的大小姐，哪里还看得上妾身这样身份低贱的贩夫走卒？”
“雪莹姐切莫妄自菲薄，以雪莹姐的外在条件和贤惠的性子，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余裕接话道，“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就跟读书一样，有些人三岁识字五岁吟诗十岁就能成秀才，接过二十岁就挂了；但是有些人二十岁才开始进入学堂，三十五岁才成秀才，却能活到一百岁，成为先生或者夫子，拥有寻觅成圣飞升的资格也说不一定。”
王雪萤笑意盈盈，站住身子，向余裕行了个万福礼：“那就借裕先生吉言了。”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有聊了些有的没的，来到骨门前时，青姝已经把牛车赶了回来，同时塞给了王雪萤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糕点，王雪萤本还想要推迟，可在青姝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余裕，便也就收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余裕看了一眼青姝的黑眼圈：“一夜没睡？”
“师兄放心，就算是我不睡，也不耽误白日里干活的。以前照顾父亲的时候，他醒着，我就得醒着，关键是我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困，什么时候又突然醒来，你说他，堂堂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大男人，愣是像个刚出生的婴童一样可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旦得不到满足就大吵大闹。”说到最后，青姝笑了起来。
青姝说得轻飘飘，就像是在讲述某些过去许久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但听到余裕耳中，却像是一块磐石，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不恨他吗？”余裕下意识问道。
青姝回忆的时候，手指一直卷着自己的发梢，听闻余裕的话语后，她猛地抬头，有些错愕道：“怎么你们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还有谁问过你？”余裕疑惑道。
“初次和老师见面的时候，他问起我的过往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青姝平静地给余裕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而后她缓声总结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兄长的冷漠，还是父亲的暴怒，那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他们无法解决的事情，但那都不是针对我。作为亲人，他们对我的感情从未变过。”
余裕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青姝的额头。
“师兄你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青姝捂着额头，委屈道，“我只不过和你聊聊以前的事情，而且还是你主动发问的，你还要欺负我。”
余裕抖了抖袖子，甩掉沾在身上的雪花，满不在乎道：“不是你说的，你并不反感我‘欺负’你的吗？”
“可还是会疼的嘛。”青姝红着眼眶道。
余裕凝视着面前的青姝沉默了好一阵，当他再次抬起手时，青姝赶紧往旁边躲了一下。
“站过来。”余裕用不可置疑的口吻道。
青姝不情不愿，还是来到了余裕身前。
“把手放开。”余裕继续道。
迟疑片刻，青姝还是松开了手，但出于前车之鉴本能的恐惧，躲也不能躲，她还是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选择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余裕伸出手指在额头处轻轻抹了抹，其间还混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待她再睁开眼时，余裕已站回了原地。
“还疼吗？”余裕问道。
青姝仔细感觉了一下，惊喜道：“好像好多了。”
余裕颔首，抬步向灶房走去。
青姝跟在后边，止不住好奇问道：“师兄你给我抹的什么灵丹妙药啊？好神奇，一抹就不疼了。”
“口水。”余裕淡淡说道。
“口水，口水是什么水？”青姝恍然大悟，“啊？口水！”
等青姝终于回过神，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节，上去就对余裕拳打脚踢起来，而以余裕如今的身子强度，青姝打在身上的力道，跟挠痒痒无异，也就任她去了，等青姝发泄够了，她马上又开始后怕。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往人家额头抹口水的嘛。”青姝眯着眼睛，怯生生道。
余裕白了她一眼：“在我老家有种说法，抹口水可以止痛消肿杀菌的，你不也没那么疼了吗？”
“这样说的话，确实也是我错怪师兄了。”青姝垂头丧气道，“要不师兄你再打回来吧，虽然有些疼，但好歹我心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