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风在等雪,我在等你,一年又一年
注意到余裕脸上浮现出的复杂神色,东山露出一抹得意笑容:“怎么样?此东山是不是非彼东山,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我,已经大不一样。”
余裕忽略掉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认真道:“确实是不错,我认输。”
东山脸上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
“不要啊。”舒愚夫哭丧着脸道,“东山师兄这首诗确实是出类拔萃,通过叙事诗的形式,把一位爱憎分明的老僧形象跃然纸上,但余师兄,你可是一句诗,便足以让粥可师姐连破两境的存在。你如此轻易认输,着实让我等有些意难平啊。”
牧鸢附和着连连点头:“虽然愚夫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但这一次,我觉得他言之有理。即便是输,我们认识的余师兄,也应该输得坦坦荡荡。况且先前不是说好我们来充当裁判的吗?你怎能又主动认输呢?”
米和暖看向余裕的眼神中透出些许疑惑,同时公良驹则自顾自喝着酒,好似眼前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注意到余裕犹豫的神色,东山扬了扬眉道:“你大胆作你的诗便是,否则这场赌约,我就是赢了,也谈不上光明磊落。”
余裕略作沉思点点头,他没法做出东山那般潇洒的落笔方式,只是伸出一指,伸进酒杯里沾了沾,而后在案桌上写下寥寥二十余字:寒灯纸上,桃花雨凉,风在等雪,我在等你,一年又一年。
看到这句不算诗的诗,在场之人明显都愣了一下。
特别是东山,他自然明白这句诗里的含义,只是相较于余裕眼下的处境,他只是有些讽刺,随后他随手拿了一壶新酒,打开塞子就往嘴里灌了起来,等所有酒水滑落腹中,他抡起拳头就给了余裕一下。
余裕没有还手,应声倒地。
东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拎起一脸平静的余裕,咬牙切齿道:“当初在鹤城的时候,我就想揍你了,所以这一次,我要揍你两下。你把牙关咬紧。”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一起喝酒的同窗们都是猝不及防,但余裕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平静,特别是当其他人反应过来,想要把骑在他身上的东山给拉开时,他却是淡淡道:“让他打吧,如此一来,他好受些,我也好受一些。”
米和暖三人不明所以,公良驹隐约猜出了什么,目光灼灼盯着余裕写的那首诗,最后挥挥手,示意大家不用管他们。
东山高高举起的手臂青筋暴起,毫不留情地落到余裕的脸颊,余裕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你要记住,今天我揍你,是我个人单纯地看不惯你,跟任何人无关。”看着血渍在雪地上扩散,东山身上的暴虐气息渐渐消散,而后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向余裕伸出手。
余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握住他的手掌,借力起身。
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东山又打开一壶酒,给余裕和自己满上,也不管余裕喝不喝,他先干为敬,一口就见了底。
“你根本就没把这场赌约放在眼里,就打算用这样一首打油诗来糊弄在座的各位?”东山语气不善道。
公良驹等人面面相觑,皆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余裕轻笑,端起酒杯在雪地上踱步起来,突然一个转身,看向米和暖:“你懂剑法吗?”
“谈不上懂,勉强算得上会一些皮毛。”米和暖蓦然被点名,整个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怎么了?”
“光是吟诗的话,总觉得少了些许雅兴,若是可以的话,劳烦你配合一下我,如何?”余裕言辞恳切道。
“余师兄不要嫌弃便好。”说话间,米和暖已起身,袖中一柄软剑滑落,剑柄被握在她的手中。
余裕又向前迈了两步,仰头看向无休止的风雪,将杯中酒喝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泼洒进火炉,一条滔天的火舌瞬间升腾而起。
随后,他放下酒杯,顺手抄起案桌上的酒壶,任由酒水连成线从嘴角滑落,浸湿衣裳。
看到这副情景,东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转了个身,推开案桌上的酒壶和糕点,铺开宣纸,便开始研墨,待一切准备就绪,余裕高昂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
几乎在东山落笔的瞬间,米和暖也动了起来,她腰肢柔软,舞姿翩翩,浑然天成,但其中又带有一种寻常舞态没有的肃杀与决绝,一团火苗被她挑在剑尖,在漫天风与雪的侵袭下,非但没有湮灭的迹象,反而像是在绝境之下愈挫愈旺的勇气,将它逼入死路的刺骨寒意反而成了绝佳的养料,噗的一声,变得更加茁壮与旺盛。
“梦回吹角连营。”
火光中,众人仿若置身于金戈铁马的汗血沙场,朦胧夜色笼盖四野,一排排灰白色的营帐绵延至天边,突然之间,一声清幽绵长的号角声响彻在云霄之上,无数整装待发的铁血男儿从营帐中汇聚而成波涛汹涌的钢铁洪流。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一句话瞬间又切回到将士们的日常生活,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所有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即便在下一场战斗中,说不定自己和周遭的战士们,许多人就再也回不来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此时的欢乐。
与此同时,米和暖剑尖的火团终究熄灭,她舞剑的气势也瞬间变得柔美轻盈,轻快曼妙。
而此时众人情绪已酝酿到了顶峰,正急需宣泄的时候,余裕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舞剑的米和暖,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余裕:“这首词,应该是有下半段吧?”
“确实是有。”余裕轻轻点头,“不过我忘了。”
“什么叫忘了?你自己所作,还能忘了?”舒愚夫第一个忍不住,“余师兄,没你这样吊胃口的啊?让你作诗,你作词我们就忍了,哪有作词还作一半的?你可知道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比起在胸口盘了一窝的蚂蚁爬来爬去还要难受?”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忘了。”余裕歉意一笑,“你若是真感兴趣的话,大可以把这首词的后半段填完。”
“我若是有余师兄这般的才华,还哪用得着在此抓心挠肝?”舒愚夫都要哭出来了,恨不得上前把这个吊人胃口的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别忘了,这里可是木崖书院,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天才聚集地。”余裕轻笑道。
“书院,天才,聚集地。”舒愚夫一拍脑门,“我明白了。”
起身便向余裕等人行礼:“看来这顿酒只能下次再喝了,师弟先失陪了。”
看着舒愚夫向外走去,牧鸢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立马跟了上去。
余裕看向米和暖,略显意外道:“你不去吗?”
米和暖轻轻摇头:“我去了反而有些多余。”
看着舒愚夫和牧鸢的背影,几人相视莞尔。
“既如此,我也去看看罢。”公良驹轻声叹息道,“顺便出去透透气。”
“要陪你吗?”余裕问道。
公良驹摆手:“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