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世道多艰和人心的多样性
一路九转十八弯，自长廊起点走到长廊尽头，然后再是一条新的长廊，一条接着一条，好似没有尽头，长廊两边是一座座各式各样的宅院，余裕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估摸着这座府邸的大小，到后面赫然发现，作为镇守在十万大山边缘的这座大城果然霸气，单单是这样一座府邸，都快抵得上十个桃花村了。
一行人从日落走到天光完全散去，沿路的油灯被点亮，再沿着火光指引的方向继续往前，全程几乎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府邸边缘的一个偏僻小院前停了下来，打开门一看，这个小院背靠大山，内部宽敞明亮，雕梁画栋栩栩如生，奇异花草种类繁多，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院子中间竟有一个小型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游鱼穿梭其中怡然自乐，湖泊中央有一间二层亭阁，目之所及，亭阁中有不少仆人正忙个不停。
见书院一行人前来，一名满脸风霜身材挺拔健硕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衣着华丽，浑身充斥着纨绔气息的公良驹，赶紧迎了上来：“鹤城现任城主帝山河，见过公良公子，东公子，魏小姐，以及诸位学子，木崖书院莘莘学子光临寒舍，在下真是深感荣幸之至，同时也让敝宅上下蓬荜生辉啊。”
“见过帝城主。”书院一行人纷纷作揖，向城主还礼。
帝山河上前一步，来到公良驹面前，恭敬道：“事出突然，这处院子也久未有人居住，临时修缮也确实是来不及，只能尽力打扫了一番，不过屋内陈设老朽还是里里外外换了一遍，现在正在准备饮食和酒水，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无碍。此处院子得天独厚鸟语花香，光是在此处驻足都让人赏心悦目，劳烦帝城主费心了。”公良驹摆摆手，同时从袖中取出一个金疙瘩递给帝江河，“这个算是我请大家的茶水钱。”
“这个可使不得，我等能与书院诸位借此善缘，乃是我等三生修来的福分，哪能是这些身外物可以衡量的。”帝山河推辞，可抓住公良驹的手却没松开。
公良驹哪里不明白对方心思，他摇摇头，努力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我等本就叨扰了贵府，如今还因为吾等一时的私心，让全府上下跟着折腾，本公子实在是心中难安。若城主不收下这一点儿小心意，往后怕是会坏了道心，无法认真读书。”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城主帝山河脸上恰到自然地出现一抹纠结神色，片刻后，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点茶水钱事小，但坏了公良公子读书的心境，事情就大了。”
目睹这一幕，余裕在佩服这两个老油条精湛演技的同时，也在思索另外一个问题，作为这场酒局的资方，城主认识公良驹并对之毕恭毕敬，他也能理解，而魏朵朵作为一代名将神虎将军的掌上明珠，而魏家作为驻守凉州的边城军，不是城主，胜似城主，地位与这鹤城城主齐平，对其子女表示适当的尊重也并无不妥，而东山是什么时候和这城主关系这么好了？
堂堂鹤城城主，不但单独和他打招呼，还将其排序在魏朵朵之前，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此次书院比试的亚元？还是说，城主是见他与公良驹走得比较近，产生了什么误会？
再一联想起，当初在桃花村，短短一个傍晚的时间，他就能和素昧蒙面青鸾来的两位长老把茶言欢，感觉又合理了些。
正当余裕暗自感叹，自己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交际能力之强时，却看到那个魁梧的身影却是大步穿过人群，向自己行来，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拉到了人群最前面，向帝山河介绍道：“帝城主，这是在下愚兄，相信城主也已然听闻，此次我一行书院弟子能够安然从十万大山脱脱险，也全是愚兄的功劳。”
帝山河一直都关注着东山的动静，此时哪里不会明白对方的意思，当即向余裕行礼道：“余公子年少有为，智谋双全之举，早就在这府内传开来，在下再如何眼花，又怎能不识得公子。若有哪里招待不周，怠慢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余裕明白，对方这是在说，先前他未曾在第一时间和自己打招呼的事，凭心而论，余裕是无法完全接受对方这种收了钱就卑躬屈膝的模样，但是他也能理解，世道多艰和人心的多样性，所以也谈不上厌恶，只能说以平常心对待。
当下也是作揖道：“帝城主谬赞，在下也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在那种情况都会做的事。反倒是帝城主，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招待我等，已是吾等之荣幸，哪里有责怪的道理。”
帝江河一阵哈哈大笑，这时有一管家模样的男子小跑过来，低声在帝江河耳边说了几句后，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帝江河突然脸色一沉，再看向众人时，流露出纠结之色。
“帝城主这是遇到难事了？”公良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眼就看出帝江河心里有事。
帝江河长叹，倒是旁边的管家开口：“不瞒公子，我家小姐是自小身患顽疾，这是又犯病了。”
帝江河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迟疑半响后向公良驹坦言道：“在下年轻时，一心征战沙场，只求护得九州的黎民百姓一世安宁。后来因为负伤不得不从前线退了下来，而后承蒙我家夫人不嫌弃，愿屈千金之躯与我结成连理，第二年，夫人便为在下诞下一女，那时，在下已然四十有余，真可谓是老来得子，夫复何求？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所有的故事到这里都有转折，帝江河的讲述同样吸引了本就在一旁的余裕。
见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看过来，场间愈发安静，帝江河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作为十万大山边缘处的一处城池，鹤城除了担负起守护一城百姓安居乐业的重任，还有一项别的城池都没有任务，那就是镇守十万大山，阻挡山里的妖兽走出大山兴风作浪。于此，几乎每一年，我都会率领一支军队前去十万大山巡查。当然了，在下自没有诸位勇猛，更没去过桃花村那样的腹地，说是巡查，也不过是原本的警戒线外转上一圈，警告那些妖兽不要越过雷区。在小女三岁那年，夫人娘家发生了一些变故，需要回去一趟，而在同时，也到了每年巡查的时候，而你们也看到了，这府中上下其实大多都是前线战场退役下来的战士，在沙场他们可以英雄杀敌，以一敌百，可在这生活上其实就是一堆糙汉子，一时间竟无人懂得照顾孩子。”
“所以你就把令爱一同带去了？”魏朵朵不知不觉听入了神，忍不住插话。
帝江河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也可能是心头血气尚有余温，小女虽是女儿身，但在下依旧想让她将老朽这一身风骨传承下去，去走上一遭也不是坏事，再说了我们这么多人，往年也未出现什么异样，例行公事罢了，便带她一同前往。然而当天夜里就出事了。行军打仗，我们已习惯夜里搭帐结营，当天夜里，一只二境妖兽闯进我们的营地，所有人被迫出兵应敌，我作为统帅，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可当我们好不容易将其斩杀后回到营地，发现小女不见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城主帝山河更是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后怕不已。
“因为多年行军经验，其实我在离开帐篷时，还是留了个心眼的。我在帐篷前，撒了一把草木灰，若是中途小女醒来出了帐篷，她的脚下定然会沾上这些灰一路留下脚印，只要不是那些特殊情况，我都有信心很快将其找到。可诡异的是，小女不见了，帐篷前的草木灰却纹丝不动。第二日，我让其余人继续执行任务，我则留下来寻找小女，可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依旧了无音讯，为此我还独自进到大山二十里处，可依旧一无所获，而就在第七日，在我心灰意冷准备回去和夫人坦白时，却发现小女竟独自回来了。”
“没人知道她如何回来的。管家说，他一大早开门时，就看到小女躺在门口。而小女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终日昏迷不醒，我为她请了城里最好的郎中，依旧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最后我还特地出了一趟远门，去了神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