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流行百年的灵异经典（中）》（9）

活着的头颅〔意〕罗伯特·戴利

天刚黑，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开往旧金山最大的一家医院。车上跳下来的是脑科医师杜鲁门，他赶到医院来是为一个病人开刀。经过诊症判断，那病人可能是脑部生瘤，须立刻开刀才行。杜鲁门是脑科专家，他在另一家医院刚刚做完了一个同类的手术，现在又赶来这家医院工作。

脑部开刀是大手术，病人获治愈的机会通常只有百分之五十。而即使能治愈，也有的情况是病人会半身不遂或是脑力不正常。所以在施手术之前，病人的家属必先获知关于这种手术的危险性及其可能的后果。

杜鲁门刚才一个手术是失败的。当他到这家医院来的时候，心里有点沉重。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些年来替病人脑部开刀的手术也做过千百次了，失败的次数不算少，但以前从没有感到沮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有这种异常的感觉。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他先喝了一杯咖啡，提一提神，然后在三个护士和两个医生的协助之下，正式进行工作。

病人的x光底片显示其脑中有一块黑色阴影，现在开刀的目的就是把它切除。替病人麻醉后，杜鲁门非常熟练地进行剖割工作。他很快接触到那黑色物体的部分，他忽然“咦”了一声。一同工作的护士和医生也都看到了一种奇异的现象——在病人的脑中，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而且似乎是在转动着的眼珠子。

在脑中有一双眼睛，这确是天大的奇闻！它比一般人类的眼睛稍小，但在形状及特征方面，都和人类的眼睛相似。杜鲁门与护士及其他医生对望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但其他医生茫然无主意，显然等待他的决定。

在这一刹那，根本不容许他多作迟疑。杜鲁门首先判断，这双眼睛是属于一块浅红色肌肉的，而这一小块肌肉正是x光底片所显示的“黑影”。

他决定把它切割出来，再慢慢研究。在切割的时候，他极力不使这双眼睛受到任何损伤……将来要好好研究一下，它是医学上一个最新奇的发现。这样想着，刚才的恐惧和惊异之心才稍减弱。

但是那块怪肉并不如他想象的容易切除，它和那脑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杜鲁门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这将会是第二个——一个晚上，接连死两个病人，于他来说是一个新的打击。

其实，杜鲁门的医德并不算好，自行医以来常常为了多赚钱，而替病人做不必要的开脑手术，结果令人致死者颇多。他自恃有点小聪明，在脑科方面也确曾花过一点心血，由于“工多艺熟”的关系，渐渐给他闯出一个名堂来。他非但成了大富翁，而且成了“名医”。然而，他在一个晚上接连在手术床上令两个病人死去的纪录还是没有的。

此刻，他在颓丧之余，唯一令他感觉兴奋的还是那一对怪眼。他把它放在一瓶药液中，小心翼翼地盛着。杜鲁门回到家中，整晚没有入睡。他想，一双眼睛在脑中出现，绝不是后期生长出来的，而应该是这病人在胎儿时就已经有了。如果解释说，病人是后来受了外界的感染，才长出这双“眼睛”来，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试着将那双“怪眼”放在显微镜下观察，那的确是一双眼睛，与人眼的构造几乎一样，它甚至在显微镜下瞪视着他，令他心悸，不敢再看。可是医生的好奇心令他舍不得将这双怪眼毁掉，他将它培育起来，以供进一步的研究。

这天之后，许多医生和医学院的学生络绎不绝地来参观这双怪眼，啧啧称奇。杜鲁门因为这双怪眼，而成了新闻人物。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对眼睛竟逐渐长大起来。起初，它只像婴儿的眼睛，后来，它逐渐像成人的眼睛，而其他部分的肌肉也有所变化，发展成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巴，简直就是一个脸形。杜鲁门还没有结婚，平日挺风流，与很多女护士都有一腿，甚至与女病人也有来往。更荒唐的是，与男病人的家属也有过荒诞的关系。

有一次，一个服装厂的老板患了脑疾，杜鲁门去为他诊治的时候，发觉他的太太巴蒂是一个漂亮少妇。借着诊病的关系，杜鲁门和巴蒂混熟了。巴蒂并不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女人，对杜鲁门的风趣，也很欣赏。后来，杜鲁门在颇为大意的情形下，替她的丈夫进行了开颅手术，她丈夫的病虽然治愈了，但从此却必须乘坐轮椅。自此之后，巴蒂和杜鲁门的来往更密切了。一次，巴蒂和杜鲁门偷情，被她丈夫发现了。他非常愤怒，可是又感到自己不能再给予娇妻以幸福而悲愤莫名。一天，他在后花园让轮椅直滚下一个陡坡而毙命。巴蒂和杜鲁门目睹了这一惨剧，巴蒂刺激过甚，又受良心谴责，精神大为失常。此后，杜鲁门才和她中断来往。

这些“琐事”在以前是很少回到杜鲁门脑中的。不知怎的，这几天，他却常常想到一些在良心上有亏欠的事情。

“也许我是老了！”他自侃道。对着镜子，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唉，我替别人开脑的机会很多，将来我这个脑袋不知被哪个人解剖。”

这时候与他来往较密切的是一个商店店主瑟琳娜，以前是他的女病人。瑟琳娜一见到那双“怪眼”便十分惊惧，催他把它毁去，他却不肯。

“我对这东西有种不祥的预感，请求你把它毁掉！”瑟琳娜恳求。

“你怕它？它又不动，怕什么？”杜鲁门强作镇定。

实际上，杜鲁门内心也不无恐惧，只是由于一种医学上的好奇心，使他不愿把那“怪眼”毁灭。另一方面，虚荣感也在鼓舞着他。因这“怪眼”的出现，已使他全国闻名，如果他能研究出什么成绩来，也许能拿个世界性的医学奖。美国医学协会也希望他好好保管这一瓶东西，以便做进一步的探究。

半个月过去了，那怪眼的肉愈长愈快，已成为一个与人类脸形大小相近的东西，并且它的厚度也在增长中。

杜鲁门的惊异和恐惧与日俱增。这天晚上，他在卧室中忽然听见“咯噔”一声。他走出来一看，只见放置那“怪眼”的一瓶液体仿佛在沸腾着，摇荡不定。他急忙上前观看，只见那怪眼随着液体上下浮动，一时弄不清究竟是它的移动令那些液体翻腾，还是那些液体翻腾令它上下移动。然而，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是匪夷所思的。

杜鲁门感到很惊奇，这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但他觉得必须征询一下他人的意见。于是他打电话给医学主席汤姆。汤姆在睡梦中被他叫醒，听他这么说，也吓了一跳：“你安静观察一下，我立即赶过去。”

杜鲁门再看那怪眼，它的厚度又有增加。看上去与一个真人的脸孔几乎没有区别了。随着它的腾动，逐渐有一种轻微的呼啸声发出来。看清楚了，竟是嘴部发出来的。

杜鲁门愈看愈惊，他决定离开这屋子，匆匆忙忙在衣柜中找出衣裳穿上。当他坐在椅子上穿皮鞋的时候，那瓶中的液体因过分翻腾而溢出。刹那间，感觉灯光都变色了。那“怪眼”也整块变成了青色，脸上的五官狰狞，似乎像一张熟悉的脸孔。记起来了，那不是巴蒂坐轮椅的丈夫吗？他的五官就是这样的。

杜鲁门像给巨锤重重轰击了一下，心中有一个意念涌上来，“走，得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他顾不上穿鞋，夺门而逃。可是他快，那“怪眼”更快，它从瓶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飞扬着，“哼哼……哈哈……”它的嘴里发出一种异样的笑声。

不论杜鲁门向哪个方向跑，它都在前面拦住他。那“怪眼”现在已是一张“怪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嘴巴内还有尖锐的牙齿，这时它龇牙咧嘴到处拦截他。

“天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杜鲁门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来。那怪脸转动得越来越急，它张开利齿，仿佛要咬噬杜鲁门。杜鲁门不得不举起双手，准备随时与它搏斗。刹那间，那怪脸撞在他的右手上，他感觉一阵剧痛，细看右手，竟少了一块肉。

杜鲁门捂住伤口，又痛又惊。在他心神昏乱之际，那怪脸又咬在他的头上，利齿直穿入他的脑中，杜鲁门痛极，两眼一花，倒在地上。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张病床上，有人替他的脑子开刀。

“不，我不要他替我开脑！”杜鲁门心里想说，可是叫不出声来。

它狞笑着，用利刀把杜鲁门的脑子剖开，在他头上乱划乱割。杜鲁门痛不可当，可是他的手脚被麻醉，一点也不能动弹！他憎恨，大骂，痛哭！然而这就是他的命运。

一刹那间，他的神志清醒过来。他仍旧在自己家中，那狰狞的怪头正用利齿在不断咬噬他的脑袋，他惊得再度昏了过去。

汤姆匆匆赶到杜鲁门家中，正好看见那“怪脸”把杜鲁门的头咬了一半。他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手忙脚乱，起初还能保持镇静，想找一根棍棒把那“怪脸”打脱，但在这时候，那“怪脸”的眼睛一翻，对他瞪视一下，汤姆的心跳陡然加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转过来，房中一切已恢复平静，杜鲁门躺在地板上，那“怪脸”却不知去向。汤姆当时心想杜鲁门的头颅一定给咬去了半边，血肉淋漓的。哪知他一眼望去时，杜鲁门的脸完好如初，一点伤痕也没有，只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汤姆拍拍自己的脑袋：“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他上前检验杜鲁门的身体，杜鲁门两眼慢慢张开。

汤姆喜道：“你没有什么事吧？”

杜鲁门疲弱无力地摇摇头，表示无事。汤姆扶他上床休息，问他许多话，他都不懂得回答，他似乎太疲倦了，只是把眼睛闭牢。

“你睡一会吧。”汤姆坐在客厅里陪他。

杜鲁门注意到贮藏那“怪脸”的瓶子，里面的液体虽在，“怪脸”已不翼而飞。

“它究竟去了哪里？”他在屋中四处找寻，希望能在哪个角落找到那东西，可是到处找遍都不见。

不觉东方已白，天色大亮了。汤姆看杜鲁门还在熟睡中，气色也十分正常，便先行离开了。到中午时，汤姆不放心，就给杜鲁门打了个电话。

“你没事吧？”汤姆欣喜地问。

“没事，需要多休息几天。”对方简短地回答。这语调不像杜鲁门平日里的那种轻快和风趣。

汤姆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所以然。“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瓶中的怪物到哪里去了？”汤姆问。

“不知道，我很疲倦。”杜鲁门又是简短地回答，“我要休息几天，请不必来电话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汤姆想告诉杜鲁门自己昨晚所见的恐怖景象——那东西咬着他的头，已吞进了一半……但汤姆不敢说，怕那只是一种错觉。

这天，杜鲁门的相好瑟琳娜照常去看他，但杜鲁门在门口把她拦住。

“我精神不好，要休息。四天后再来看我。”杜鲁门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不让我来照顾你？”瑟琳娜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