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雷纳走进房间时,约纳松几乎感觉自己的鼻尖发酸。
“巴尔神在上,你终于来了。”他真诚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甚至想给你来一个热吻。”
“这就不必了。”雷纳礼貌地将手抽了回来,“猊下托我转达她的问好。”
理论上,绿眼家族是由这名年轻人和他的父亲约哈斯共同负责的,但近两年已经很少看到约哈斯出现在公共场合(尽管他在名义上是这个家族的家主),雷纳已经基本被视作是整个家族的代理人,平日一直戴着象征绿眼家族孔雀石戒指,代替他的父亲出席戒主大会。
“就只有问好吗?”约纳松的脑袋胀痛不已,“阿比巴尔陛下这几天频繁地召见我,听说猊下打算扩建蛾摩拉的港口,这是真的吗?”
“算是一部分的真相。”
“……所以另一部分是?”
“除了港口之外,猊下还打算继续扩建城墙,让城市主体和港口真正地连接起来。”雷纳说,“蛾摩拉的人口越来越多了,土地外扩是必然的结果。”
“让摩特把我带走吧。”约纳松发出了呻/吟,“你让我怎么跟阿比巴尔陛下解释这件事?虽然蛾摩拉的港口扩建后会成为提尔最大的威胁,但这不过是诸多问题中最小的那个,因为那位女王其实还想把西顿和提尔之间的陆上交通直接截断?”
如果他在王座前被愤怒的阿比巴尔就地处决,希望那位女王知道那究竟是谁的错。
雷纳不温不火地回答:“既然猊下把这项工作全权委托给了您,这件事当然也任您自由定夺。”
五年过去,他已经不是那个做什么都紧张到手心发汗的青年了。约纳松见证了他的成长,偶尔也会感到惶恐,这个年轻人体内沉睡着令人不安的复仇之火,他是女王的刽子手,只是手里不拿刀而已。
“另外,据说那位女王收留了一批从海外来的走私犯,甚至容许鸡/奸者和贝合者1成为蛾摩拉的合法公民。”约纳松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他们之中有一些是猊下的旧部,剩下的只是猊下赞助的艺术家。”雷纳并未被他的紧张感染,神情依然平静,“这没什么好多说的,蛾摩拉毕竟是工艺之都。如果他们确实才华横溢,又没有什么严重的犯罪前科,猊下并不会干涉他们和谁上床,只要对方年龄足够且出于自愿。”
“那位女王可能不在乎,但不代表其他国家的统治者也不在乎,收容这种性变态者实在有碍她的声誉……”
“这是猊下的决定,并非您与我可以置喙的,至于那些‘其他国家的统治者’,以我本人卑微的见解,或许他们应该先管好自己国家的事情。”雷纳温和地打断了他,“如果您想要问的事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我想和您切谈一下有关蛾摩拉和提尔之间引渡条款的事情。”
“引渡条款?你应该找大法官或者外交大臣……”
“正式的邀约将在日后上呈给阿比巴尔王,整个过程则由蛾摩拉的宗教裁判所和提尔的法庭继续推进。”雷纳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t因为各种原因,猊下对提尔的司法系统……并不是那么信任,为了会谈能顺利进行,猊下想让您提前接触一下大法官。”
约纳松迟疑了一下:“您是指……贿赂?”
“不,猊下只是希望法庭方面知道这个条款实际代表了什么,以及她只打算赋予它多少分量。”雷纳说,“恕我直言,贵国的大法官……他的头脑有点不太清醒,似乎不知道什么才是他分内的事。”
约纳松的一部分记忆被唤醒了,随之是一声叹息:“是上一次合作审查的时候……”
“不错,那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裁判长的行为,让猊下极为不悦。愿您确保他能认识到外交是两国友好交流的渠道,而不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对其他国家的法律指指点点。”雷纳说,“出于礼节,以及与阿比巴尔王的情谊,猊下暂时不打算对提尔的大法官人选做出什么干涉,但这种情况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应付阿比巴尔陛下的质问,和让大法官学会闭嘴。”约纳松喃喃道,“这甚至不是二选一……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上了这条船。”
雷纳提醒道:“您现在是九戒会的领袖,提尔最显赫的人物之一。”
哈,年轻人……约纳松想道,女王当初确实许诺说他不会继续当一个蜡烛匠,但是巴尔神在上,他当时只不过是想活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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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底底亚花费了一点时间来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如您所见,小殿下。”耶米玛回答,“一座浮雕。”
“我,知道,这是一座浮雕。”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浮雕上的猊下站在传统意义上应该是阿娜特站的地方。”
“小殿下,我在浮雕后面的铭文中写得很明白。”耶米玛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仿佛她在跟一个傻瓜讲话,“因为在这座浮雕上,猊下代表着巴尔神在人间的妻子,蛾摩拉崇高的母亲……”
“这就是问题所在。”耶底底亚说,“首先,猊下并不是什么人的妻子。其次,猊下和巴尔没有半点男女上的关系。最后,猊下并不是什么该死的‘巴尔在人间的妻子’。”
“拜托,小殿下,您不是在场唯一知道猊下感情状况的人。”耶米玛说,“这只是一类象征性的手法,一种艺术的隐喻,意味着猊下的权力是受到巴尔神认可的,就像大卫王自称是雅威的使者,法老自称是拉蒙的人间代言人……”
“艺术可不是诽谤和造谣的免罪牌。”他说,“猊下说过,唯一能在蛾摩拉受到尊敬的伟大力量只有智慧。”
“是了,求您去宗教裁判所告我吧。”耶米玛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现在麻烦您离开我的工作室,每次您来除了给我添堵以外没有半点益处。”
耶底底亚基本上是被扫地出门,不过他习惯了,也不在乎。他和埃斐所供养的这群艺术家们相处得一点也不好,大部分情况下,负责他们的都是希兰,他只是偶尔代班,但几乎每一次都会以令人印象深刻的失败而告终。
他推开房门后,缩在毛毯里的希兰擡头看了他一眼——这也是耶底底亚今天被迫去应付那群讨厌鬼(至少他这么认为)的原因,因为希兰病了。
在黎凡特的盛夏患上重感冒,很有这人一贯的风格。光是被对方瞧上一眼,耶底底亚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里充满了病菌。
这么多年来,蛾摩拉的城墙都已经外拓了两次,但所谓的“王室宫殿”依然是当初的几座小房子,唯一的区别是外面的篱笆变成了石砖墙。他对宽敞的住所倒没有那么执着,但还是希望埃斐能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男孩了,需要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希兰吸了吸鼻涕,眼睛红肿而湿润,和他脆弱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有精神:“你要不要去洗个脸?”
“哈?”
“因为你看起来碰了一鼻子灰。”
“还有精神讲你那无聊的冷笑话,看来明天你就不需要我代班了。”耶底底亚差点被他气笑了,几年过去,希兰依然是最能挑战他容忍力的存在,“好在亚萨很快就要从西顿回来了。据猊下所说,安赫卡在信里的原话是‘有资格自称为我在魔药学方面的继承者’,这是很高的评价。”
“真好,我终于又能品尝到那些味道古怪的药水了。”希兰露出作呕的表情,“看得出他确实从魔女那里学到了很多,比如怎么让魔药喝起来像是鼻涕和痰的混合物。”
“如果你脑袋里能少一点这种恶心的念头,治疗的过程会轻松很多。”他沉默片刻,“另外,虽然书信中没有直接提到,但猊下认为安赫卡已经有了离开西顿的打算,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来信希望迁居到蛾摩拉境内,她希望你能提前着手准备这件事。”
“西顿已经变得那么糟糕了?”
“那里早就已经是整个黎凡特的奴隶贸易中心了。”耶底底亚说,“本地商会甚至会雇佣强盗和海盗掳掠附近路过的商队,并将商队成员也俘虏为奴隶……从各种意义上,他们都已经疯了。”
“真不想承认这种地方是提尔的兄弟国家。”希兰叹了口气,但气还没吐完,他就咳嗽起来,然后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毛毯里,“我们是不是应该隐晦地提醒猊下,她说过我年满十六岁时就会让我们分开住,可如今我都十七了。”
“难得你能说出这种有意义的建议。”尽管耶底底亚还是帮他换了头上的湿布,但不妨碍他为此抱怨,“我可不想和一个能在夏天感冒的家伙睡在一个房间里太久,更不用说还要被迫照顾他了。”
希兰咕哝:“你以为这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