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无妄之魔
第19章无妄之魔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身子往旁一栽,双手抱住自己脖子用力咳嗽,咳得一阵,忽然感觉不对劲,仓促转头看去,已是朗朗之日悬于空,篝火也早就灭了,留下一堆炭黑的树枝残骸,而那三个家伙全都不见了!
这次连龙三都不叫醒我了!
我心下一急,也顾不上想太多,立刻就要起身,又听到身后有凌厉风声,忙的肃了心神,回头接住……一只桃子?
我抬眼望去,日光太大,只好抬起一只手遮着,抬头眯眼去望。望见那猴子坐在树枝头,抱着一只桃子啃得津津有味——啧,猴子就是猴子,吃了数千年的桃子香蕉,却永远就是吃不厌烦一样,但他看我,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就那么容易便可以厌烦了。
啧啧,我真像一个怨妇。
我暗笑自己,然后问:“龙三呢?”
猴子的笑意好像有些嘲讽:“被你吓跑了。”
我也跟着笑:“跑了还要带着个金蝉子一起跑?那你怎么不跑?舍不得我啊?舍不得就直接说嘛,干脆怎么不说是你吃醋了连带着金蝉子和龙三一起给打跑了,就想跟我两个人在一起啊?”
我不会承认我看到他翻了一下白眼的。
啧,好看就是好看,翻个白眼都这么好看……
于是我便和好看的猴子以及好看但是依旧没表情的龙三,以及表情再多我也不会说好看的金蝉子,一起上路了。
这个说法听起来真不吉利。
在我纠结于说法如此浮华于面的东西时候,抬头看到那三个已经停在了一户人家外面,我顺着望过去,那门户严谨庄厚,以黑瓦重叠,隐隐看着就不像是什么福地,决计不是什么善与之辈住在里面。
一瞬间仿若回到了西行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如此,一路前行,从不退却,若遇到了人家,便去化斋借宿,若没遇着人家便自认倒霉,寻个破庙凑合个有瓦遮头,若实在连个破庙也没了,便像前一日那般露宿于荒郊野外,披星戴月,以天为盖地为庐。
现如今想一想,那时各怀心事,居然还能一路顺顺当当到了西天,也真算是我佛庇佑,阿弥陀佛。可惜那个时候实在太蠢,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而现如今看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哪天又会被推翻。若经历得太多,便容易对一切产生质疑。
想那金蝉子却还能坚持己见,历经十世而从不更改,更不有一丝质疑,这等心力,我望长莫及之。
不等我感慨,见那猴子便窜到门前,忙出声提醒:“这里有古怪!”
忽而又是一愣,望着他们的眼神,感觉熟悉得很。好像在许久许久之前,我也是这么被鄙视的。
你看,千万莫哀叹世事瞬变,朝不保夕,你看这世间总还有些情感是不会变的,比如他们对我的鄙视之情。
在我碎碎念时候,那猴子已经推开了门,这金蝉子不若唐僧,他居然没有训斥礼法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金蝉子自然不是唐僧,连那龙三也不是白龙马了,孙悟空更不是孙行者了。
嗬,好像只有我孙月亮还是孙月亮,你看看我多不思进取原地打滚。
“一品紫花仙,请随这边来。”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小沙弥面容稚嫩声音清脆,而那三个已经往里走了。
听听,听听,连我都不再只是个孙月亮了,我乃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座下一品紫花仙。
我多望那小沙弥一眼,心下已然有了计较,但看那三个不动声色,我也只好跟了进去,心里警惕,双手依旧垂在了宽大的袖子里,暗暗握紧了百花折叶短剑。
刚要进大殿,却被小沙弥拦住,他朝我道:“请花仙解下兵器。”
我望他一眼,见他确实捧着龙三的佩剑。可这又不同,龙三可随时执水便化剑,这层底细旁人不知,我是知道的,所以他若将计解了剑,那是可以理解,我若将双剑轻易给了人,身上又没得别的法宝,若等会儿发难时候,我手头连块砖头都没得,岂不就是束手就擒?
这样一想,我便笑道:“那孙悟空的金箍棒为什么就不用给你?偏生将我和龙三太子看低了一级?”
说话间,那猴子走在前面,似乎是听到了,回头瞥我一眼,扛着那与他相亲相爱的如意金箍棒,突然咧嘴笑了笑,颇有种得意示威的感觉。
嘶,这猴子居然还嘚瑟起来了!
那小沙弥道了声佛号,笑道:“斗战胜佛的金箍棒乃神器,自然是不肯入了世俗的,还请花仙解下兵器,离开之时自然奉还。”
啧,这意思就还是我和龙三的佩剑都不是神器了,还偏就活该入了世俗?这人间分三六九等,这庙里更分明得很,究竟哪儿来的什么“众生平等”?依我看,不过是欺软怕硬,瞅着我和龙三好说话,怕那猴子被缠急了给他一棒子才是真的。什么神器什么世俗的,不就是个借口吗?
我突然心生不甘不愿,抬起双手将双剑放到小沙弥手中,又望他两眼,忽而双眼发红,阴阴一笑:“你看着我像是花仙吗?”
说罢便抬手化作血红欲滴粘皮带肉的白骨,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甲锋利,入了他的肉,又一个搅拌,他双眼睁大欲裂,低眼望着自己脖颈血肉模糊往外翻滚着,再抬眼望见我五官流血,面目狰狞。
“月亮,你又顽皮了。”金蝉子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从容不迫的微微笑意,好像一切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无论是流言、愤怒、悲剧抑或死亡,他总是看起来对一切都淡然温善以对,就像一个老者看着万物像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偶尔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他挺讨厌的。
因为我也属于被他这样看待的小孩子,所以我讨厌这种感觉。谁都会自以为是,所以就会看不惯别人对自己自以为是。
我懒理金蝉子,一时居然杀心大起,还要动手,已经有一道黑光挟风自我右边而来,我欲闪躲,那猴子已经挥起金箍棒挡下,将那黑光打远几步,冷笑两声,回头对我说:“没用。”
我生气了:“若不是偷袭,谁会这么没用?这世上就怕那不要脸的偷袭!有种光明正大出来!”
“你这孽畜倒真有胆量口出狂言。”黑光定了定,却是一团是雾,看不大清模样,我只道他这般藏头遮尾,叫人好笑,他又说,“此番相邀,只为了叙旧而已,一品紫不必惊慌畏惧。”
此时我幻术已破,那小沙弥后退两步,立刻惊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确定完好,再看我依旧是进来时的模样,这才知自己着了道,惊呼一声,化作一缕青烟,地上一只灰色小老鼠便哆哆嗦嗦蜷在墙角,也不敢多动。
见是老鼠精,我一时想起了那白毛鼠,愣了一愣,不再作声。
那孙悟空笑一声,又厉声道:“既然你诚心邀请,我老孙又卖了你这个面子,你又哪里这般藏躲胆怯,叫人好生看了笑话!”
那见不得人的怪笑了两声,也不多辩,只说:“大圣爷息怒,我这小妖也不过奉命行事。”说完,他面前雾气渐渐散去,居然端的是那个忒没用的孬妖王。
我皱眉喝道:“你早就被哪吒给杀了!”
他望我一眼,嘿嘿笑两声:“一品紫,你又确定?”
我一时居然有些踟蹰起来。我亲眼所见那哪吒三太子一枪刺透了妖王的心胸,这事毋庸置疑,哪里能让他又活了过来?
妖王嫌我心神不够乱,又说:“这天上事,谁又说得清?”
我蓦地心神一凛,厉眼望他:“你的意思是哪吒与你联手瞒骗过我,那千娇根本是你有意杀了的?!”
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对着金蝉子等恭敬拱手道:“诸位里面请,主人在后殿等待。”
我忙喝止:“不能进去!这里邪气太重了,里面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