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窗与门
第17章窗与门又一阵晃动,终于算是停稳下来,我犹豫一下,睁开眼睛时候还抱着头,却看到眼前明亮,是间宽敞的房子,四面无门。再环顾四周,顺着那鞋抬眼望上去,有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我知他又有嘲弄之意,便自先说道:“半斤八两,你不拆我台,我不扰你行,井水不犯河水。”
他渐渐收了眼中戏谑之意,忽而又微微一笑:“你将世事想得过于天真,这世间,不是你安分守己,旁人就会放过你。”
我自然知道这点,不然他以为那死猴子是怎么由山间自在猴子王走到今天这一步?想起这里我就内心发堵,站起身来,整整衣袖,瞥他一眼:“要你啰唆?这是哪里?怎么出去?”
他摇头,转身去看墙上佛经文字:“这里无门无窗,如何出得去?”
我立刻反驳:“没门是我看得到的,但这房间四面都是大窗,你将我当傻子哄骗?!”只我看到这无门房里只有窗,又觉蹊跷,这才不敢冒昧行事,心想先问他才行,孰料此人太可恶,将我当瞎子!
他依旧在看那墙,头也不回,敷衍地说:“你既然看到,便从你看到的窗子出去吧。”
我被他惹怒,正欲再吵,却硬生生止住,转念一想,又何必与他争吵?于是转身去一方墙下,伸手推窗。那窗纹丝不动,我再用力,窗依旧不动。我有些焦急不安,用百花折叶短剑去划那窗纸,依旧没得动静。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细细看那窗,与最寻常的窗大同小异,最多花纹朴质大气,有檀香佛堂气息,却也只是如此,再无别样。
我再在四周查看一番,四窗相同,绝无破绽。
我皱眉想不通,转身走到易傲身旁,见他仰头看墙上经文,目光虔诚认真,嘴角有微微触动,似在默声而念,手也不自觉握成一个佛号。我深呼吸,问:“现在无需再掩藏你的佛身?宝华游步佛。”
易傲……不,也许还是要说宝华游步佛,他手中一顿,目光有些恋恋不舍从墙上移开,终于肯回头赏我目光,淡淡说:“我忘了你还在。”
这话说得忒没良心,我不禁笑骂:“又是谁吵着要娶我?现如今我没价值,懒得敷衍不说,连我存在都免?成佛之人都要你这样无情无义才好是不是?”
他微微笑:“你早知我不欲娶你,又何必如今多做纠缠?”
话既然明说,我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敛了笑,说:“那也好,我只问你一句,我要如何出去?”
他摇头:“我说过,此处无门无窗,出不去。”
我喝道:“少装傻!那明明四个窗子,我又不是瞎子!”
他却茫然四顾一番,然后回头看我,已经换了神色,问:“你看到四个窗子?”
我不解其意,只好点头:“只要明目之人都可看到。”
他沉默许久,再转头望着面前的墙,突然身子一阵战栗,我看到他身上紫光金光变幻不定,那玉身长立的易傲,佛袍温华的宝华游步佛……终了,他额间隐隐发亮,他凄然而笑,黯然道:“原来竟是我瞎了眼!”
我越发不解,只能看着他又转身冲回墙边,伸手去拿那悬在墙上的佛经文书,双目快速扫视,嘴中念念有词,行为举止诡异,似乎是中了魔障。终于他越念越大声,身子与那经文越贴越近,神色张狂,手舞足蹈。我听不懂他嘴中之言,看着害怕,后退两步。
终了,他如癫似狂,一把扯下墙上经文,用力撕成碎片,撒上去,纸片如雪花飘落,他力气耗尽一般,拜倒在地,良久没能动作言语。
室内沉寂了许久许久,我莫名感觉有些发冷,只能拉拉衣襟,又望着他:“宝华游步佛?”
他发出长长一声哀叹,忽而披头散发,抬头凄声长唳而道:“我居然是瞎了眼!”
我望他这般模样,踟蹰着没敢上前。
他仿佛又忘了我的存在,不知在与何人呐喊——也许是与命——他叫得尖锐凄厉:“我虔心向佛,要参透我佛精妙所在,那金蝉子狂傲无礼却受我佛器重,泼猢狲桀骜顽劣还得天地教化——如今为何连这小小一个花精也多我灵才!”
他的手直直指向我的方向,眦目龇牙,面容扭曲,随即又双手揪住头发,痛苦号叫不已。
我只站在墙角,看着他姿态全无,凄厉声音不绝于耳。
如此丑态毕露。心里居然有了同情,也许是提前为自己同情。欲望、所求、嫉妒等等……一旦超出可以承受的范畴,便可吞人心智,最终变成这样疯癫可笑。那不自量力的不知名姓的喜欢变我模样扮我姐妹的天庭蕙兰花是这样,那清冷脱俗一往情深的梦妖是这样,如今连这自恃清高温润的易傲也这样……不,这宝华游步佛。
良久,他又沉默下去,我说:“今日如是金蝉子在此,他不会这样失态。”
他猛地抬头望我。在这一眼之间,我才知,他真可是魔王。
我以为我会被盛怒之下的他一把撕碎,孰料他只是沉默看我许久许久,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整理衣袖长发,挥手一变,又是那衣袂翩飞金冠束发的公子模样,说:“既然有四个窗子,你自出去即可。”
我翻白眼:“如果我能出去,绝不会多待一时三刻。”
他微微挑眉:“你不能出去?”
我走到窗前:“对,这窗子似乎是长在墙上,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他长长舒口气,似是放松下来,说:“这倒自然,此乃如来佛祖所造虚无,你能看到四个窗子已是你的造化,哪里能让你轻易出了去。”
我不想和他多说,径直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出去,只能坐以待毙?”
他回答:“自有那泼猴等来救你,你何必焦急。”
“你笃定?”我冷笑一声,“是因为你和如来早有打算?居然舍得派你来看守我,我倒也是好大面子!”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
我还要说话,他轻声问:“如果是金蝉子,他会怎么做?”
我一时愣住,呆呆应了一声:“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问:“你说金蝉子不会如此失态。那你说,如他原本处处受人压制,渴求佛法精妙而不能得,机关算尽,终于发现是自己愚笨遭人设计,你说他又能如何?”
他嘴中嘲弄之色明显:“孙月亮,你以为我不如他,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如他。你可知道,若他是我,若我成他,今日在这里发狂之人便不是我,而是他!”
我静静看他:“究竟谁是谁?你认为自己不是不如金蝉子,可你又偏偏想与他对调身份,我听不懂你要说什么。”
他坚忍片刻,似乎竭力忍耐不在这佛堂将我杀掉。
过了许久,他负手而立,说:“左右无事,你可把你所猜之事细细道来。”
“没什么好说的,”我嗤笑,“不就是一场阴谋吗?宝华游步佛,你我都是阴谋中的棋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要说出来?”
他微微挑眉:“哦?”
这个男人,一举一动都是幅画,且风情各不相同,做佛太可惜了。当然,要完全忘记他刚才的疯癫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