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汤药
这回没怀着必死之志,顾穗的心态反而平和许多,她有时候还挺担心自己死后会给人带来麻烦——如何敛葬,如何祭拜,该用何种规制,不能逾越,也不好太过寒酸,想想都是些令人头疼的事。
这回她却是认认真真打算救人,没准还能攒些阴鸷呢。
福禄抱着水桶哼哼哧哧跟在她后边,怎么也琢磨不出所以然,从地窖里弄出这些冰,难道是想降降暑气?可这会子正是寒冬腊月呢。
等到了养心殿外,顾穗便让小竹上前叩门。
沈长泽冷声,“进来。”
顾穗从善如流地进殿,不出意外见到满地狼藉,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一生气就砸东西,像她想发泄都没啥可摔的。
沈长泽见到她也有些意外,原以为是外边粗使的宫婢进来收拾,哪知会是这位不速之客,当下轻轻抿唇,“你怎么来了?”
他还惦记着贵妃打算将他卖身给景昭仪的事——小心眼。
顾穗微笑,“臣妾听说陛下身子不适,关切至极,因此特意过来瞧瞧。”
沈长泽冷哼一声,算她还有点人性。情绪一波动,脑中又剧痛起来,不由得双手用力撑住桌角,虎口都差点撕裂开来。
哪知顾穗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转头吩咐福禄,“去吧。”
“做什么?”福禄莫名其妙。
顾穗心说这人真笨,东西都到手里还不晓得如何使用,只得耐心解释,“把陛下的头浸到木桶里,多少能缓解一下疼痛。”
冰水是最能麻痹神经的,这法子看似以毒攻毒,实则有效至极——就好像发烧的时候得用湿毛巾冷敷降温一样。
福禄傻眼了,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就算是救活了,等陛下清醒定会砍他的头好么!
不由得嗫喏起来,“娘娘,咱们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真是,枉他满嘴里忠君爱国,恨不得代皇帝去死,事到临头却又缩手缩脚。
顾穗不耐烦同他磨叽,接过那桶冰水打算自行操作,哪知力道掌握得不是太好,打磨精巧的木桶在空中转了个圆润的弧线,直直落到皇帝身上。
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皇帝
,顾穗:……殊途同归,好歹看起来精神多了。
*
半柱香后,福禄急忙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再把皇帝带去净室沐浴更衣。
心里埋怨贵妃娘娘胆大妄为,可看皇帝的模样,头疼似乎真个消减了不少——只剩下对贵妃的怨气。
临行前,他朝顾穗抛来悲悯的眼色,暗示她一切自求多福。
顾穗倒是镇定得很,虽然她此行的本意乃是救人并非求死,但,皇帝若真要处死她,她也甘之如饴。
就怕他不肯。
从被淋水到现在沈长泽没说半句话,顾穗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先告退为好,还是沈长泽也被震撼到了,一时想不到好的法子来惩治她——谢天谢地,可千万要好好的制裁呀!
哪知没一会儿,福禄便从白烟袅袅的净房出来,“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顾穗:……看来皇帝等不及明天再赐死她,今晚就要来个斩立决。
也好,省得她还得悬心一夜,睡都睡不安稳。
顾穗理了理衣角,昂首挺胸地掀起帘栊,哪怕是桩密室杀人案,她也得保持良好的仪容,留待后人瞻仰。
说是净房,其实更像一处泉池。满宫里就数皇帝殿里的地龙最热,正中央四角白玉砖围成一方泉眼,里头的水是从城外别庄引来,一路经地气慢慢浸染,到这里已是半温,加之福禄又让人往里添了不少热水,触目皆是茫茫白雾,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顾穗只能辨别出大致的方位,朝湖心草草施礼,“陛下。”
哪知膝盖方才半蹲下去,两脚便已被人捉住,沈长泽跟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潜伏进来,水鬼一般将她拉下去。
顾穗呛了几口水,衣衫又被打得透湿,忍不住抱怨,“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想让她淹死?那就别松手啊。
沈长泽玉白的俊容在池雾中看来好似神祇,他冷冷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故意泼湿朕的衣裳,逼得朕宽衣解带,之后又想引谁过来,是景氏、郑氏还是周氏?她们许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样苦心营谋,为她们从中牵线?”
这人是有被害妄想症吧,还真将她当成拉皮条的了?顾穗本可以否认,转念一想,多条罪名也
没什么,顶好皇帝盛怒之下将她掐死在泉池里,省得丑事抖搂出来。
于是坦然点头,“正是,陛下觉得臣妾做得不好么?”
“很好。”沈长泽近乎咬牙切齿的道,果然缓缓从池中走来,抬手按上她脖子。
顾穗轻轻阖目,准备迎接平静的死亡。
哪知等到的并非疼痛,却是泉水温柔的浇灌,那股滞重感也消失无踪,急忙睁眼,却看到沈长泽正面无表情脱她的衣裳,已经除下大半。
顾穗这下可真被吓住了,急忙保护胸口,拼命想把衣袖套上去,但是沾了水的布料格外沉重,湿淋淋地往下坠,跟千斤顶似的,顾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挣脱开去,还是由着沈长泽剥鸡蛋一样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看他目露凶光,接下来就要不可描述了,顾穗急中生智,“陛下,您不能这样,妾还怀着身孕呢!”
虽然是假孩子,也不妨碍她此时用它做挡箭牌。
哪知沈长泽不为所动,依旧冷笑道:“你当娘的自己都不心疼,朕又何必替你担忧?你不是怕朕寂寞难耐么,如今就由你来满足,咱们的孩子若是知晓,也一定能体谅的。”
真亏他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虎狼之词,顾穗却已不敢同他周旋下去,抱着仅剩下的一条水红鸳鸯肚兜,湿漉漉地就要往岸上爬。
谁知砌这池底的材料格外光滑莹润,虚不受力,顾穗一脚踩空,整个人直直地向后栽去,正好跌在沈长泽怀里。
这下即便是巧合,沈长泽也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