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计划生变(上)
张玄向宫城走去,来到宫门口时就见玉兰形单影只立于门旁,张玄走到近前说道:“多谢姑娘从旁保护。”
玉兰笑笑道:“方才你连身上至宝都不要了,只为救我和我侄儿,我不过只是跟来看看,算不得什么。”
张玄道:“姑娘还有飞刀相助,算起来还是我欠姑娘多些。”
玉兰嗔怪道:“你这人非要算得这么清楚么?”说罢扭头便走,张玄心知说错了话,只好赶忙跟在后面。
二人先后回到东观废墟,张盛魏岩见他们回来了十分高兴,可此时宫崇尚不知踪影。张玄告诉众人,此地应无《太平清领书》,不用再找了,但还要在这里多等些时候,以免宫先生回来找不到他们。张玄和魏岩各自身受重伤,一时半刻无法恢复完全,为免再有强敌出现,众人寻了一处隐蔽角落躲了起来,张盛负责探望东观方向,等候宫崇出现。张玄将一枚金丹交给魏岩,让他服下加速恢复,自己则打坐运功,调理元气。
及至傍晚,宫崇终于回来了,张盛呼喊着将宫崇叫了过来,众人见他似是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张玄担心多作停留再有什么变数,告知了宫崇此地应无《太平清领书》,还是回到许都再作计议。宫崇听了点头应允。
此时天色已暗,行路不便,众人就到宫门城洞里将就过了一夜,第二天稍见天光便上路折返虎牢关。
回到虎牢关时,司马朗见张玄似是有伤在身,急忙询问,张玄不能明言,只好托称遇到了袁绍的斥候探子,众人已将其击退。司马朗闻言大喜,直呼要上奏朝廷表彰张玄,张玄推辞不受,司马朗只当他是不慕虚名,反而更加钦佩张玄的人品道德,让张玄十分不好意思。
在虎牢关休息了一夜,众人次日向司马朗告辞,返回许都。司马朗恳请张玄顺路将一封密折带回许都呈与荀彧,张玄应允下来。
一路上众人心情已与来时全然不同,可谓各有所想。张盛玉兰经此一役,与张玄说话时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而魏岩眼见人外有人,更加立志要等回到许都后好好勤加练功,当然也少不了要寻些兵书读读。
宫崇虽然还是话不多,一路之上却不住偷偷关注张玄,本来一路以来他对张玄的厌恶之情就越来越淡,及至张玄陪他来了洛阳,更经历了如此一场恶战,宫崇从张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这和从前他徘徊于玄修守心或是太平大道的人生截然不同。宫崇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已经对张玄产生了一种亲近。
而张玄心中实有太多谜团,尤其是洛阳一行遭遇突袭,来的那个唐周究竟是何人,他既说自己本非冲着自己而来,但得知自己身份之后便欲下杀手,宫崇应该对此还有所隐瞒。加上其后遇到的那位老先生所说的话,不住在自己脑海中回想翻覆。只是张玄一时间也不想盘问宫崇太紧,只等回到许都再做打算。
走了整整一个白天,又休息了一夜,次日上午众人终于到了许都。回到别院,张玄头一件事就是将司马朗密折交给园中管事,请他转呈荀彧。而玉兰等人早已疲惫不堪,一回来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张玄送了密折,也打算回房休息,却见宫崇立身于门外,似在等他。他走到近前问道:“宫先生在等我吗?”
宫崇见他回来了,躬身行了一礼道:“公子,老夫有些话,还请到房中相叙。”
张玄心想这宫先生终于有所转变,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要向他说些什么。笑着请宫崇入了房中。
二人坐定。宫崇单刀直入道:“那位唐周,乃是本门叛徒,公子虽未问及,宫某自当据实以告。”
张玄盯着宫崇,等着他说出下文。
宫崇继续道:“当年我道黄巾起事,本是筹谋万全,宫墙内外,各地州府,本应相约举事,但因一人告密,最后只得仓促而发以致事败。那告密之人,就是这个唐周。此人当年本为上使马元义身旁一个副将,因多谋能言十分受到重用,不过自从他向官府告发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想不到如今竟练得玄功,本领不在我之下。”
张玄这才知道,为何宫崇对他恨之入骨,于是问道:“那此人如今是在何人帐下效命?还是只是自己一人?”
宫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晓了,自从虎牢关出来向洛阳而行,我便感应得到有人尾随,如此想来,他应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可许都城中公子盛名虽著,此次远赴洛阳,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这唐周从何处打探得到公子与我的行踪,实未可知。公子今后在这许都城中,必须更加小心,宫某也当贴身相随,绝不可让公子落单。”
张玄经此一役,已知宫崇虽然不喜欢自己,隐瞒之事也多,但确实心怀大业,所以保护自己也未曾有过片刻犹豫。如今虽然仍瞒着自己《太平清领书》的事情,但他已不忍心再逼问下去了,于是说道:“张玄还未谢过宫先生之前舍身保护,今后一定多加小心,先生亦是如此,那日不顾安危追逐唐周,今后断不可如此莽撞。我实不希望先生有任何闪失。”
宫崇听他如此说,忽然心中一暖,想到数十年来真人每以“天命”之说搪塞他,太平道的重任从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一边对大业方略讳莫如深,一边让他做了许多细微之事,多少年来也从未有人将他看得如此重要,他心中一直不忿,但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被人当做可有可无的角色。冷不丁被张玄这样关心,差一点便泪洒当场。但他兀自强作平静,只淡淡说道:“宫某今后自当小心,多谢公子关心。”
张玄道:“等大事已定之后,先生若要寻仇,哪怕翻天覆地我也一定将这唐周找到,助先生将他杀了,告慰太平道诸多烈士生灵。”
宫崇心中五味杂陈,再也按奈不住,转身站起道:“公子先行休息,若是想到什么,再向公子禀告。”不待张玄说话就踱步而出,生怕在张玄面前流露出真情。
张玄看着宫崇夺门而出,只当他性子冷淡惯了,这番主动表达不是十分习惯,也就没有在意。
之后几日,众人均在园中休养。刘晔尚在曹公官渡大营之中未返,其间不过偶有几人到访,也都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人想要借张玄之名添自己之光而已。张玄除了一些应酬,暗自加紧修炼太一玄功,宫崇也终于放下成见,从旁指导。自洛阳一战,张玄已逐渐通晓以自身元气驱导身外之物的法门,在宫崇相助之下更是日进千里,虽然还不能像宫崇一般达到冯虚御风的境界,但以气御物之法已然精熟贯通,只不过受自身元气修为所限,以气御物之法还是消耗甚巨,不能持续太久。
魏岩也没有闲着,每日除了勤加锻炼,更托园中管事找来了《孙子兵法》钻研起来。他于文章词句只知晓大略,所以时常有许多读不通的地方,每遇滞涩,便找张玄请教,张玄没空时,甚至前去玉兰处向她求教。张盛看在眼中,也耳濡目染勤勉起来。
过了几日,刘晔终于从曹公官渡大营返回,他挂念张玄早已急不可待,刚一回来还未及去复命就先赶往别院求见张玄,张玄知道他回来了也十分高兴。刘晔见到张玄,向他详细说明了此时官渡大营中的状况,曹公此时已与袁绍形成僵持之势,双方每日皆有交锋且互有胜败,但尚都无关大局。袁绍此时心中显然更为焦急,骚扰日益频繁,而曹公也担心许都人心有所浮动,想着前线一旦战事稍定便会回来,他还特意要刘晔转告张玄,且先于许都静候佳音,相信二人不久便可相见。张玄知道曹公与袁绍这一战实乃决定未来江北乃至天下格局的交锋,着急不得,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刘晔问及他前往虎牢及洛阳一行如何。张玄只是笑笑,告诉他所获颇丰,然后将司马朗与自己分析战局的内容娓娓道来。刘晔亲临大营之后对前线情势有了更多了解,听闻他与司马朗的分析之后亦觉得十分通透。两人详谈甚久,直到有人来催刘晔复命,他才依依不舍离去。
又过了数日,张玄等人身体俱已康健。众人本还担心那唐周会不会突然出现再次偷袭,但唐周却再未出现。张玄与宫崇分析,既然之前宫崇从未有所感应,想来这唐周应该不是一直隐伏于周围盯梢他们,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向他泄露了众人行踪,而这人定在许都城内。张玄猜想,许都看似天子脚下,又是曹公势力中心,平时一副风平浪静之象,实则应该也是暗流涌动,派别林立。唐周有极大可能依附于某方门下,暗中窥伺。联想他在洛阳城中一席话,应该是奔着宫崇而非张玄,这就更有可能是唐周个人所为。
宫崇深以为然,不过他也提醒张玄,此刻他身份已在唐周面前暴露,若唐周背后的人真有不轨想法,还需小心谨慎。张玄宽慰宫崇,既然回来许都之后并不见异动,他们的身份应当还未暴露。
这一日,刘晔突然登门拜访,神色十分凝重,他将张玄拉到一隐秘处说道:“公子可曾听说一件事?孙策死了!”
张玄早知事情将要如此发展,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了?”
刘晔道:“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东吴为免生乱,一直秘而不宣,直到五六日前才被我安插在庐江的探子得知,今日刚刚报给了我,想来许都诸公卿还未知道呢!”
张玄又问:“这孙策是因何而死?”
刘晔道:“据说前不久他前往丹徒山狩猎之时被人刺杀,为刺客所伤,之后回府养伤时,东吴一个道士名叫于吉的主动登门为他看病,却不知为何惹恼了孙策,将他杀了,自己也伤口崩裂,因此无药可救了。”
张玄闻言大惊,于吉怎会死于孙策之手?他强自镇定道:“子扬兄这消息属实么?”
刘晔盯着张玄良久才回答道:“确定无疑。孙策临死前已将东吴一应军政大权托付给其弟孙权了,不过以我之见,东吴此后难免要动荡一阵,也无暇偷袭我方了。”
张玄此时心中十分混乱,一直想着于吉是否真的已经死去了。这难道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么?不然以于吉的修为,何至于被孙策轻易杀死?宫崇又是否知道这其中之秘呢?一堆问题侵扰着他,刘晔说的话除了“确定无疑”四字,他全无心听进去了。
刘晔眼见张玄神不守舍的样子,突然低声问道:“那日在丹徒山上刺伤孙策的,是否便是张公子?”
张玄不料刘晔突然问道这件事,脸上表情收敛不住,流露出心中惊诧,还未想好说辞,刘晔已经说道:“张公子不需明言,这不过是子扬自己的猜测罢了,想来当时张公子自东向西到了巢湖与子扬相见,应该就是从江东而来吧?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何况线报说孙策是为许贡门客所刺,若许贡真有这等本领高强的门客,当年也不至于为孙策所杀了。我的探子说,丹徒山行刺一事后江东也并未见哪路势力被孙策清缴,凡此种种,不免让子扬浮想联翩。”
“子扬兄,我……”
刘晔忙拦住张玄,不让他再说下去,笑笑道:“公子不必担心,这都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当不得真,即便是真的,子扬也绝不会向他人提及,毕竟如此一来,曹公得解后顾之忧。公子应是有什么苦衷,子扬明白。”
张玄与他相交也有一段时间,若非今日这一语道破,他险些忘记了刘晔实是心思钻营极深之人。好在刘晔既然当面说明,证明他真的将自己视作至交。张玄回想自己在许都城中种种言行,后背不由得沁出一股股冷汗,刘晔与他相交甚笃尚且暗中揣测,其他人又从自己身上挖掘出多少秘密那就更加难以预料了。从刘晔身上,张玄也开始学到了一些钻营人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