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旧人往事(下) - 归太平 - 一升盐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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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旧人往事(下)

唐周反应极快,伸手便要拿住九节杖。电光火石之间,张玄将太一玄功催动至极限,元气顿时喷薄而出,他伸手指向九节杖方向,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握住半空中的九节杖转动起来,唐周不料他此刻居然能突破自身瓶颈控制身遭元气,手背上直接被九节杖尖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急忙撕下衣袖将伤口包裹起来,但伤口处鲜血兀自汨汨涌出,一时竟无法止住。

任何人为九节杖所伤,这伤口都是极难复原,唐周岂会不知?此时他怒不可遏,正欲冲向张玄,突然间天地变色,地动山摇,唐周脚下更是横生出一道裂缝,险些便掉在裂缝之中。

玉兰张盛摇晃间无法站定摔倒在地,唐周也于晃动之中脚下难以着力,宫崇此时突破阻滞,飞身冲了上来,唐周心知此刻自己受伤怕不是宫崇对手,不敢恋战,一跃而至空中,乘风而去,宫崇见状,也凌空追了上去。张玄呼唤宫崇想让他不要追赶,可天地间动荡之声轰轰烈烈,宫崇哪里能够听见?

张玄等人惊魂未定,只能伏身于地上,过了良久,天地方才恢复平定。张玄望着宫崇追击唐周的方向本想追上去,可方才玄功过度催鼓之下元气已然损耗殆尽,张玄勉力运气,突然眼前一黑,险些便晕了过去。玉兰张盛看见,赶忙冲上前将他扶住,魏岩也急忙走到他身前,询问伤势如何。

张玄支撑着身子道:“宫先生怕不是那唐周的对手,本不该追上去的。”

玉兰安慰道:“宫先生本事了得,自保应该还是可以的,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恰在此时,远处一阵疾疾马蹄声传来,众人以为又是什么强敌来了,正待备战,却见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骏马,自远及近,到了众人面前。

那少年下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哪位是张玄公子?”

张玄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见对方行止有礼,料想应无敌意,问道:“尊驾是谁?”

少年道:“公子放心,那唐周身受九节杖之伤,一时半刻不敢折返,家师方才施法相救,此刻想请公子前往相叙。”

张玄心疑道:“你说什么?你师父方才如何施法相救了?”

少年答道:“方才地动便是家师倾力而为,只为助公子脱难。不过家师行动不便,此刻就在宫门外,只能请公子屈驾前往。”

张玄心中大奇,世间竟有人能搅动天地,委实匪夷所思,但见少年言之凿凿,不似作伪,况且他心想此刻对方若是真有敌意,正该在他受伤之时趁虚而入,不须使出这种伎俩诓骗。于是道:“既是如此,我这便随你去。”

玉兰张盛搀扶着张玄向少年走去,少年却道:“家师想要与公子言及之事,不可教外人听得,还望公子单独随我前往。”

魏岩听他这么说,着急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要加害我家公子,我万不答应。”

少年微笑道:“家师若真有意加害,只怕几位此刻早已毙于当场了。”说罢躬身展臂,请张玄上马。

张玄宽慰众人道:“我元气运转一个周天不过片刻即可恢复不少,不用担心,若真有危险,我自当想办法逃脱,你们便在这里等我。”

魏岩还要阻拦,玉兰拉住了他,轻声道:“你们且在这里等候,我跟在公子后面,就近保护。”魏岩张盛知道即便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作罢。

张玄上了马,那少年牵马领着张玄向宫门外而去,玉兰见二人走出一段后也跟随而上。张盛魏岩二人就坐在原地,等候他们回来。

少年牵马领着张玄走出宫门,张玄远远瞧见前面一架牛车,上面也坐着一位少年,穿着打扮倒与牵马少年如出一辙。

张玄到了牛车近前,牵马少年向牛车内行礼说道:“老师,张玄公子到了。”牛车上少年将牛车帷帐拉开一道缝隙,一只枯瘦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招手示意张玄进去。

张玄下马上了牛车,一进去便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扶坐于其中,面前摆着一张古琴。张玄向老人行了一礼道:“在下张玄,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找晚辈又有何事?”

那老人看神态似已是风烛残年,双目微闭,默默道:“前几日,老夫梦见孔子,他老人家对我说道,‘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公子可否帮我解解是何意思?”

张玄没想到他不答反问,眉头微皱,但老人自有一股不凡气质,让人无法在他面前有什么多余想法。张玄不自觉说道:“龙蛇之年,于圣贤不利,老人家可是此意?”

老者此时方才睁开双眼,看着张玄面露笑意,颤声说道:“不愧为左慈前辈的徒弟,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见识,当真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张玄想,对方既知他名字,知道自己是左慈徒弟倒也正常,可寻常人不论长幼,提及左慈都得尊称一声乌角先生,只有他直呼师父名讳,难道是师父的故旧么?

老者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张公子,老夫虽也曾与左慈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但此番前来,却是受另一位至交好友所托,我这位至交好友,与你父亲颇有些渊源,他名叫卢植,你可知道?”

张玄闻言一惊,问道:“老人家说的,是当年的中郎将卢植吗?”刚刚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对方这话中意思,分明是知道自己身份底细,追问道:“先生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老者缓缓说道:“打从咱们见面,你心中所想,口中所道,都是问题,你面前是谁,有何企图,你所思所想是对是错,你自己又是谁?许多问题,原本并无答案,也无需解答,人生于世,上下求索,到头来真的能够穷究这些问题的,实无几人。年轻人,你可否愿意耐着性子,听老夫讲一个故事?”

张玄听出老者话外有音,沉下心来道:“晚辈洗耳恭听。”

“光和七年,哦,就是中平元年,黄巾军四起,朝野震动,灵帝为剿灭黄巾,拜卢植为北中郎将,领北军五校,开赴冀州平乱。卢植一路势如破竹,将你父亲困于广宗,但他心知黄巾名为贼众,实不过贫苦百姓走投无路而已,不忍多作杀戮,所以围而不攻,一面深挖壕沟,广筑器械,一面与你父亲书信往来,意在劝降。

你父亲在朝廷眼中,只不过是野心昭彰的逆反之人,可卢植与他书信相交,方知他乃以天下为公的胸襟。二人虽是战场对手,却也是惺惺相惜。卢植本拟规劝你父亲投诚,并且愿以个人性命担保他安危。可你父亲自举兵以来一直透支玄功修为御敌临战,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其时他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他信重卢植人品刚正,竟然将太平道一天大秘密托付给了卢植。

朝廷一再催促卢植攻城,见他毫无进展便派宦官监军督促,那宦官要挟索贿不成,便告发他与你父亲暗通款曲,灵帝终于失去耐心,将他罢黜下狱,幸得皇甫嵩等一干忠义作保,才不至身死狱中。可卢植知道你父亲病亡之后,被人开棺戮尸身首异处,心中凄凉感同身受,更自责未能求全,这便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憾事。”

张玄闻及父亲往昔,止不住泪噙双眼,心中难以平复。老者见状,手抚于琴弦之上,沟出一个“羽”音,声音清冽如泉,一瞬间张玄就觉心中苦楚消散大半,十分神异。

老者说道:“陈年往事,之所以今日提及,也是因为今日公子到了这皇城东观,若不讲明,只怕公子不能领会其意,公子不必哀戚。”

张玄此刻已知面前的人绝非等闲,恭敬向他一拜道:“先生请讲下去吧。”

老者继续道:“这东观本是皇城中藏经之所在,想必公子前来,就是要寻找那《太平清领书》的吧?”张玄点头承认了。

“这便是你父亲告诉卢植的秘密了,《太平清领书》究竟为何物,天下间所知之人寥寥可数,寻常人不过以为那是传经布道的煌煌大言,士人们则视之以谶纬荒诞之语,但此书实乃天下至奇之物,如若不是你父亲说给了卢植,怕是任谁也想不到其中实有无穷玄妙。你身旁那位宫崇先生想来应是知道的,可惜却未曾与你言明。”说到这里,他看着张玄,语重心长问道:“此事关系重大,虽然卢植嘱我务必告与你,但知道了这秘密,于你却未知福祸,你想知道么?”

张玄不假思索道:“恳请先生告知。”

老者叹了一口气:“唉,我这一问,倒是多此一举了,世人有好奇之心,谁又抑制得住呢。也罢,是福是祸,全看你个人造化了。当年你父亲告诉卢植的,是这《太平清领书》真正的玄机。他知道卢植为当世大儒,明经通典,更曾于东观修撰,当有机会寻得此书勘破其理,这才告诉了他,这本《太平清领书》,其实暗含一套秘法,谁人若能参破,便可依据此书推演过去未来之事,全无遗漏。”

张玄沉思片刻道:“这与谶纬之说又有何异?”

“谶纬之说,多为附会,语焉不详,解读也是全凭自己本心,可《太平清领书》中的秘法,乃是以感应天地元气之法,推演过去未来。你既读过《太平要术》,当知元气行道以生万物。元气自然,共为天地之性,元气乐即生大昌,自然乐则物强。天地人本为同一元气,世间万物运转莫不依循。只不过元气缥缈,寻常人无从感应,更不得其流转规则之法,所以才无法循序渐进得知未来之事。《太平清领书》中的秘法,就是天地元气流转的规则变数,你既通炼丹之法,当知推演顺逆,便可得其原理,依着原理炼丹,便可预知其结果的道理,此亦大同,只不过比起炼丹,这元气推演之法却要复杂得多而已。”

张玄此时才如梦方醒,原来所谓天命,就好似将天地视作一个炼丹炉,众生万物居于其中,如同炼丹一般反复而动,若能得其原理,则在炉中亿兆变化其实都可以预先得知。只是众人难以得到其法,所以看着这炉中变化,只当偶然而发罢了。难怪宫崇一直对这经书心心念念,他得了此书,如果能勘破秘法,就能知道自己命运,更可知天下大势之后的走向。想到这里,急忙问道:“此书如今在哪?”

老者不疾不徐说道:“卢植当年出狱之后,就前往东观拜读此书,他贯通经典,记忆之能当世无双,一夜之间就将此书尽数印于脑海,回到上谷隐居时才默写而出,此后数年一直苦心钻研,虽然终于被他发现了这其中的玄奥,但他也发觉,若要推演精准,必须以原本《太平清领书》作为基础方可,否则推演出的未来之事,只是诸多种可能,概率各有不同而已。他本想寻机再次拜读原本,可不久后董卓乱政,宫城焚毁,此书亦下落不明了。”说到这里,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玄赶忙起身搀扶帮他顺背,老者以手掩口,兀自不住咳嗽,竟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玄手抚老者后背,以元气相探,竟发现老者身躯竟然空若幽谷,全不见一丝元气,须知寻常人哪怕从无修炼,体内本就有元气,只是不自知罢了。张玄关切道:“先生这是……”

老者渐渐平复,苦笑道:“老夫方才不自量力,为救公子乃盗用贵道之法,用自己微末元气驱导天地,如今精元耗竭,倒让公子见笑了。”看见张玄一脸歉疚,老者又再宽慰道:“我本就是风烛残年之人,哪怕没有多此一举,也即将油尽灯枯,公子无需自责。”

张玄动情道:“先生舍命相救,晚辈无以为报。”

“不碍事,不碍事,老夫不过信守承诺,替好友完成未竟之愿而已。卢植早知公子尚在人间,当年若不是他叫人网开一面,你也逃不出那围城。多年来他一直想寻找到你,可惜却寻觅无果,及至去世前仍念念不忘,托我来日有缘寻得公子相告此事。所幸公子出山,在许都盛名传动四海,老夫方才知晓。”

张玄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我到了洛阳。”

老者盯着面前古琴道:“风角隐术, 虽不及《太平清领书》推演无穷,但用以探得公子行踪,还是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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