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捉奸
时光在觥筹交错中流过,夜色笼罩将军府。喜庆的红蜡烛将暧昧的光影投照到宾客们的脸上。元钦歪歪斜斜地坐在蒲团上,假意举杯饮酒,从每一次举手抬杯间转瞬即逝的光阴中窥视皇帝。
第一杯酒入腹,他描摹皇帝的五官,他两洞房花烛夜时展露的凌厉阴狠不知何时蒙上婉约的柔纱。从他这边看过去,很是柔情温润。元钦红霞上脸,不晓得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典故,只晓得:此人煞好。
第二杯酒入腹,他扯正被自己坐乱的官服,回想过去三月一展抱负的恣意岁月。是皇帝将他从脂粉堆中剥出来,给他男儿身份,让他一展宏图。元钦揉搓自己温热的脸颊,知遇之恩与柔情蜜意交缠:此人煞好。
第三杯酒入腹,屋外冷风吹拂而入,他紧了紧衣衫回想起前夜两人偎在一个斗篷里取暖的事。凉酒入喉,就忽而委屈了,觉得眼下场合他为君自己为臣,冷了都没人添衣服。于是乎埋头喝了几杯闷酒,酒樽落座之际,隔壁龚明偷偷递了件披风过来:“阿朗叫你穿上。”
元钦回头看裴朗,就看他隐隐带着不满在看皇帝。见他望过来,便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他,戳下酒樽就往庭外走了。
元钦一脸懵逼看龚明,后者便倾身过来小声耳语:“披风是李公公偷偷递给他的,这小子竟敢不领陛下的情,怪哉。”
元钦憋笑,脖子都泛起了绯红,再次偷瞧时,便瞧见蒲衣觉也在偷看他,朝外边微抬下巴:要跟朕幽会吗?皇后。
元钦憋着坏让他又着急上火偷看了自己好一会儿,觉得占上风了才矜持地起身。酒意上脑,出去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幸而边上有人自外头来,扶了他一把。他醉醺醺抬头,就见一张和蒲衣觉甚是相似的脸。
“大人小心。”蒲衣眠拎住他胳膊助他站直,其余的半寸皮肉也不多碰,“大人这是要去寻谁吗?”
元钦把险些脱口而出的“去花园僻静处与你哥幽会”咽回去,脚步虚浮往外走去:“醉意上头,独自走走。”
他顶着醉意往花园幽僻处走,来到他与
李明明约定的地点,恍若新生。不久之前,他在此处陷入绝境,好似被命运逼迫着将到手的一切全部奉还。所有的关怀与爱意,短暂地在他这边停留便要向着其他女人而去了。还给那个天定的,最该与蒲衣觉同床共枕同生共死的女人。
再来此地,却是绝处逢生。蒲衣觉这个人以及他带来的一切都明珠蒙尘,没有被原主发现其璀璨。皇帝既然是春寒料峭枝头无主的花,那我为何不能去攀折他。
元钦揉揉醉酒后嗡嗡疼的脑壳,暗自在心中默念台词:倘若我是男人,你可还会待我如初?
不行,这太突兀了。
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轻微咔嚓声,以及树叶枝梢被带到的刷刷声。
元钦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乱了方寸:不若先旁敲侧击,就说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二小厮私会,问他若是这府中主人可会棒打鸳鸯……鸳鸳。等他过来了我是先憋着这话题说点别的引入,还是直接提及?不对,听他和后宫众妃嫔的言语,他并没有碰过女体。或许我做女子身份与他被翻红浪,他也并不能分辨男女胴体之别?这样我就不用冒险去告诉他我实为男子。
脚步声沿着假山缓缓绕行至他身边,在距他四五尺远的假山后没动作了。原先默背的台词尽数散了个一干二净,他醉意下的千头万绪随着来人的靠近尽数清空。千般话语万般念头都化作一个动作。
元钦嬉笑一声,冲过去抱住了来人:“嘿嘿,被我抢到了。”
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怀中人就倒抽一口冷气,跟见了鬼一样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别过来!你休要污我清名!”元钦听出来人不是蒲衣觉,刚想上前一步查探,那人就猛地越过来劈他后脑勺。
头晕目眩倒地间,就见好大一张脸凑到他面前探他鼻息。“蒲衣……眠?”元钦哼声,失去意识。
朦朦胧胧半醒半醉间,似乎有人架着自己跟将军府的小厮要客房的钥匙:“苻御史醉得人事不知,我且扶他进去歇一歇,不要让人来打扰。”将军府上下谁人不知苻御史与大将军交好,便连多问一声也没有,
赶紧找了一间最好的客房,还帮着蒲衣眠将人扶了进去。
他眼睛也睁不开,蒲衣眠便也没有发现他尚有意识,翻箱倒柜给他找了床被子盖,一边盖一边小声骂:“你们女人都是这般水性杨花,我等了那么久可算是被我发现奸夫是谁了。我就说这裴家也在贩卖私烟,你们御史台为何不究。原来是因为你和裴朗有私情。”
元钦心中惊涛骇浪:狗屁!什么私情,胡说八道。
“我六哥哥待你那么好,不仅让你出宫当官瞎胡闹,还连我也瞒着,指鹿为马非说你不是皇后。得夫如此你竟不知足,将我六哥一片真心拿去糊墙。”蒲衣眠跟每个目睹嫂嫂出轨的小叔子一样义愤填膺,“你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侯府世子偷情,又是打情骂俏,又是互赠衣袍,眼下还敢私会。”
元钦要是醒转必要喷他一脸:胡说八道,我哪里不知足?要不是你突然发疯,我跟你哥哥这会儿已经在造小太子了。
蒲衣眠不知道自己搅和了哥哥的好事,撂下狠话就前去捉奸:“我这就回去抓奸夫个现行,看他还会不会痴迷你这个狐媚子。”
醉意汹涌袭来,元钦有意解释,刚张口就被灌下一大碗冰凉的液体。刺鼻的酒气直冲喉头,他咳嗽几声,头一歪落在枕头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蒲衣眠撂倒自己的小嫂子,把酒碗放在床头。又跟下人要了一双软底的布鞋穿上,摘了自己的发冠改用一红绳系发。年轻的王爷轻装简行,跟门口的家丁们反复告诫“不许外人前来打扰”,这才孤身折回了花园。
他悄无声息行走在秋花落叶间,自他看到皇后在成衣铺一众光膀子男子间没有任何羞意起,他就怀疑他这皇嫂是个不安分的。定时时常陪别的男子出入这等场所,才能表现地比他那皇兄还熟稔。
他暗中留意皇后数月,早就确认皇后在他那皇兄的默许下出任御史一职。
好好的深宫女子为什么突然要哄皇兄给他个男人身份?还不就是为了方便出宫和奸夫私会么。可恨他那蠢皇兄被这女人迷得团团转,半点不如他这个局外
人看得通透。
他时时留意“苻卿御史”在外和哪些男人交好。先是怀疑皇后与谢存道有私,可谢存道多数时间不是在自己府中到皇宫的路上,就是在京兆府,对御史台的这帮手下们一直放任行事,不曾多加顾问。
他也怀疑过米加,可米加和谢存道如出一辙,心思全扑在皇宫和长安的守卫上。虽然被元钦随叫随到,可从未有过从甚密的传言。若非要说他在皇帝两口子之间插了一脚,说他是个断袖钟情于皇帝还更有说服力。
还怀疑过一同行事的御史们。但这帮人多数已经成婚。
他有次亲自出马在御史官署门口蹲点,连续几天发现元钦都是坐同一顶小轿离开的官署。这便摩拳擦掌悄然尾随,以为终于要蹲守到奸夫了。
中途,他一腔热血几要沸腾,脑内剧场已然上演他把奸夫一刀毙命的壮举——皇兄这个糊涂蛋,关键时候还是需要兄弟来让他幡然醒悟,伴他走出情伤。
结果热血烧了半天,那轿子进宫了……
九王爷蒲衣觉悄无声息在花园小径中游走,热血再一次沸腾:这回绝对不会有错了,皇嫂这荡.妇,察裴府贩卖私盐之事而不究。今晚更是与裴府小世子耳鬓厮磨,着外男之衣,饮外男之酒。
更离谱的是这裴朗狗胆包天,偷君主之妻,还敢用露骨犯上的眼神窥视神君。裴朗离席不久,他这放荡的皇嫂就尾随而出,这若是巧合谁敢相信?
九王爷已经脑补了他皇兄北风萧萧雪花飘飘哭倒在他怀里的场景了,届时还得自己抚慰他。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处理方式来应对正妻红杏出墙:即使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不宜张扬此事立行休妻,也大可以将之幽禁冷藏。天下女人那么多,再多纳几个妾择机扶正即可。
情伤么,多谈几段情就好了。
暖红的灯笼稀稀拉拉挂在树梢上,蒲衣眠在影影绰绰间见到一人影隐在假山的阴影中。
他此次着软布鞋,卸了高耸易勾到树枝的发冠,行动间悄然无息恍若猫咪。等到靠近那人六尺远的地步,猛地一个飞扑,一脚踢向那人的后膝窝,擒了那
人的手腕就向上一卸。以他们蒲衣家自小修习的擒拿功夫,必然能将此淫贼踢得狗扑,卸了那人的胳膊给皇兄下酒助兴。
万没料到他一脚下去,那人就好似洞悉他的招式一样。不仅躲开了他偷袭的一脚,还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地上甩去。天旋地转间,九王爷以狗吃屎的姿势被烙在了地上。那人看被人撞破幽会也不跑,一击得手后还翻身坐在他后腰,轻佻地弹了下他的耳朵。
“你放肆!我乃当朝九王爷!”蒲衣眠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奸夫,加之吃了一嘴泥,气得七窍生烟,“你敢对我不敬我让皇兄灭你九族。”
“我怎会是那么残暴的人?”他腰上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是蒲衣觉的声音,“倒是你,出手就是杀招,开口就要灭人九族,我何时把你教得如此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