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先生已然打开话匣子，在随后的交谈中得知他的名字叫做徐盛，不过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对于大西北的美好幻想被他的一席话彻底击碎。我甚至犹豫要不要在下一站中途下车，折返回去再想办法编造些谎言，比如父母生病云云。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这么做，并非使命感和诚信使然，当时的我非常迷茫，而火车不顾我的迷茫一路开向银川。犹豫一整天，等到第二天一觉睡醒我已经到银川了。乘务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车厢内已然空无一人。

“同志，同志醒醒，终点站到了。”

终点站？我到银川了吗？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因为列车晚点到达银川的时间是上午七点钟，初生的太阳有些刺眼。我看到车站外零零星星的站着些人，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车站前广场上有不少小摊贩，再往远处还有些三四层的小洋楼。

呼，西北也不过如此嘛。看到银川这般还算繁华的景象我的心里松了口气，提起两个绿色编织袋和背包下了火车，下火车后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燥热。热倒不是很热，风中带着沙子仿佛一张嘴就能吃进黄土粒，空气很燥，给人的感觉并不好。

接车的领导在检票口打了一杆很高很大的白旗，红字上书：热烈欢迎祖国支教教师胡亮莅临指导。好家伙，这下我的名字可算是人尽皆知了。打旗杆的是一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很旧，就是那种穿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后完全看不出棱角的感觉。另外还有一个穿着黑衬衫打着灰色领带的白面皮，看样子像是领导一样的人物正在四处观瞧，我们四目相对，但见他朝着我这边摆了摆手。

“胡老师！您是胡老师吧？”

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称作老师，多少有些沾沾自喜的笑了笑，随即也不知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我竟然非常市侩的想要去和领导握手。我的手伸出去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么市侩的握手方式我连想都没想过，但是到了人家领导面前竟然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

黑衬衫领导的年纪大概有三四十岁，板寸头有些花白是上了年纪的证明。对方显然也是有些发愣，不过立即也伸出手，我一边迷茫的摇晃着胳膊一边回答到：

“我就是胡亮，请问您怎么称呼？”

“王壮，你叫我王叔。我在银川市教育局工作，这次来专门负责支教教师的交接。您就先在我们银川市住下来，那个小周帮忙拿行李，咱们边走边说。”

领导的配车是一辆黑色桑塔纳，那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将我的行李装进桑塔纳后备箱紧接着坐进了驾驶室，看来这小子就是司机了。期间我们扯了很多闲白，比如西北的天气如何、西北的风俗习惯云云。奈何领导说的话模棱两可，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我需要的讯息。唯一得到有用的讯息就是我要去的山村木知村距离银川大概有三天的车程，我心想三天也不算远，如果我实在闷得慌起码还能到银川市解解闷。银川市虽然不算繁华，可最起码的娱乐设施还是有的，例如在大街上我就已经看到不下三家歌厅和两家夜总会酒吧了。

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了一家名为五星的酒店门前，虽说不至于真的五星级酒店，但就门脸来说已经是非常气派了。正面是大旋转门，领导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先进去，紧接着他到前台办理了相关手续。一边将门钥匙交给我一边絮叨：

“哎呀您是大城市来的又是毕业生，我们局长生怕你住不惯小酒店，特意自掏腰包给您开了间豪华套房！咱们银川市领导多次强调啊，这个再穷不能穷教育，山区基础建设要搞，山区的教育事业更要搞。”

“是是是。”

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刚毕业的我就连拍马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无奈的只好连连点头答应。没有电梯，我们徒步上了三楼，墙壁是淡黄色墙纸走廊里点着昏黄的壁灯颇有些气氛在里面。来到304房间，领导站定脚步，房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领导先是非常熟练的找到了电灯的位置，啪嗒一声打开电灯，随后将我请进屋子。不愧是豪华套房，基本和城里的酒店有一拼了，虽说装潢有些过时但给人一种高级感。有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说的一点都对，七八十年代上海滩的富足生活，也不是现代人随随便便就能过上的。正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左手边的两张双人床，床对面是一台大尺寸的彩色电视机，屋顶挂着水晶吊灯。

王叔推开门对我说道：

“等下叫小周帮你把行李拎上来，你看这里条件还说得过去的话就在这住两天，有功夫呢到城里走走也可以。怎么样，这房间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您真是太客气了。”

“哎！”，王叔长长的哎了一声， 随后又拿出那种领导口吻说道：“胡老师，往小了说您是我们银川市的贵客，往大了说您这是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哎呀，要我说就两个字，敬佩！这样，您先在这儿休息休息，等下我到那边去和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嗯嗯嗯。”

一时间我也除了嗯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对于这边的工作流程我是一概不知，好在这个王叔已经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王壮一边帮着司机小周将我的行李搬进屋子，一边继续嘱咐到：

“后天吧，你先歇两天。等后天我们把交接的手续办好，您带着证件到跟我到教育局走一趟。嘶，那个明天是三号，后天四号到教育局办手续。”

“嗯嗯嗯。”，我机械式的点着头，顺便将出行的日子记在手中的iphone4上。

王叔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行为，用手指点我的手机说道：“额，这样，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是......然后四号不是办完手续了吗？四号办完手续正好再接一个人，这一来还得再拖延个三五天。这样吧，四号完事你就在咱们银川逛一逛，然后随时等我电话通知。”

“还有一个？”

我诧异道，因为在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有人与我同行。教育局的王叔也是一愣，吃惊到：“啊？！你不知道啊，跟您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女教师，好像叫什么，叫什么孟小斐，对就是孟小斐，你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我只接到通知说要坐当天的火车到银川，到银川就会有人交接，从没人告诉我还有一位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