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铃音

第86章铃音

白云悠悠，飘荡在群山之上，清风吹送，说不出的悠闲适意。在曾经是狐岐山的地方，不久前出现的巨大深渊，此刻已经没有了刺眼的血色光彩，不过从深渊深处，仍然不时传来一丝热气，隐隐有岩浆奔流的声音。

似乎，除去这被世间所遗忘的声音，方圆几百里，再无声息，仿佛在这里每一寸土地上出现过的人或事，都随着从遥远处吹来的风儿，消失，殆尽。

如果一日，有人徒步走过这里，是否能够发觉，这座山乃是魔教派阀鬼王宗的所在？是否能够明白，那四灵血阵上的修罗之力，曾一度让天下的强者众生，面无血色？

或许，这一切，都留给那个正在朝着此地蹒跚而来的身影，一步步，细细回味。

容颜苍老，身形枯槁，不知为何，已为强弩之末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即使是几度摔倒在泥土之中，也是依然吃力地站起来，走向狐岐山。

似乎是有所牵引，抑或是心中夙愿，当他走到深渊之前，终于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喘了好一阵粗气，死灰一般的脸上，却变得安然了许多。

被诛仙刺中的那一刻，他释然了，纵使自己动用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到头来也是被那把古剑弄得功亏一篑，就如同十年前的自己，落荒而逃，还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瑶儿，你……一定在怪罪为父吧？”

鬼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是不是只有在这个时候，自己才能冷静下来，看破仇恨与贪婪，想起本应属于自己的，最挂念的人？

但是，悔意只是徒然的。唯有惨淡的结局，摆在自己面前，挥之不去。

“那个傻小子，终归是看清了一切，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明白人，而我，只是老糊涂罢了……”鬼王低下头，抚摸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两行泪珠，经过他枯槁的面庞，渗到了荒芜的土壤中。

许久之后，他慢慢倒了下去，静静趴在了地面上。

粗糙的地面传来了一股坚实的感觉，他的嘴角边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

“瑶儿……”

这声音飘荡出去，没有任何回答，只有自己微微地一叹，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又过了好久，从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是一个黑纱蒙面的女子，身影窈窕。她看到身影旁边经有个颓然到底的身影，身子一震，立即掠了过去。

“宗主？”幽姬的声音有些发颤，万般不愿接受自己心里，那了然于胸的判断。

等待了许久，幽姬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地蹲了下去。

她伸出手，犹疑片刻，最终轻轻按在鬼王的颈部，又立刻收了回去。

为何这对父女，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却一再让她面对这无力回天的局面？却又为何一再让她独处在冰冷的身体旁，怆然涕下？

小心翼翼地地，拍掉鬼王身上的泥土，把他脆弱的身体，翻转过来，轻轻扶起。当看到那干枯的面庞时，幽姬终于抑制不住，将鬼王搂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一滴滴清泪，透过黑纱，滴在了鬼王的脸上，与先前的泪痕，合在一起。

旧时意，沧桑过，

还记否，伤心人，

白发枯灯走天涯，

一朝寂寞换宿醉。

作为自己兄长的青龙，南疆一去，杳无音讯，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寒冰室中，她一直把碧瑶当作自己的女儿，却只有无力地看着那苍白的笑颜，凄婉动人，却不再绽放。而不久前，竟然连再见一面，都成了奢望！

今天，自己仅仅是离开几日，再相见时，那气吞江山的万人往，却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声埋怨。

而且，又有谁知道，当年镂刻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白衣身影，那把绿色仙剑，那自信的笑容，却在那一眼过后，成了永别，不声不响地永远消失在了人间。

一个一个，就这样不带上一句嘱托，永远离自己而去。

幽姬就这样暗自垂泪，只身潸然，任由风儿吹乱发丝，沙土刮在脸上，也不愿再动一下，想起心酸的过往。

不知过去了多久，幽姬终于站起身来，选了狐岐山上的一处风水地带，把鬼王掩埋起来，扫除了周围的杂草，然后从几里外采摘了一束百合花，轻轻放在上面。

与百合花的灿烂所不同，幽姬的笑，却是苦涩，疲惫。

“碧瑶，好好地照顾你爹……”

最后展望了一下狐岐山的基业，幽姬深了个懒腰，向西北方走去，到了这时，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踏往蛮荒神殿，重新去看一看，那个人留下的名字，展露自己只留给他的容颜，留在那里，不再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幽姬身后的深渊中，那深沉的黑暗里，却回响起了一个清脆的铃铛声音。

“叮……当！”

轻轻的，漫不经心的铃铛声响。

幽姬身子大震，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过身子向深渊望去，却除了深深的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那声铃响，似乎是在暗示，在诉说，在召唤！

碧瑶……是你么？

下一刻，幽姬不顾一切纵身跃进了狐岐山的深渊之中，扒开瓦砾，找到一条歪歪斜斜的通道，冲进了这已成废墟的鬼王宗旧址。

拼命，疯狂，只为了那一声铃响。

那一个只属于你，永远不会磨灭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