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
露营
清晨,段月满是从苍园的床上醒来的。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四周，兴许是太久没回来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着同样一个梦，总能梦到昨晚段华鸿与她讲的那些话,宛如一个梦魇般,挥之不去。她擡手随意地将头发梳至脑后,脑门竟不自觉地冒出了点冷汗。
她拿起杯子推开房门想要下楼去接点水,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台阶到至一楼时,透过那铁艺花窗上的百叶，光影稀疏落在那黑白花砖上,那人的影子拉长倒影在那里。
段月满脚步微滞,有一瞬的愣神,喃喃地不确定地喊了句：“小叔叔？”
段爻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唇角微扬起一个弧度,早晨和煦的光照耀在他的侧脸,那双极好看的眼睛正泛着细碎的光。
“醒了？”段爻慢慢走进客厅,停步站在她的跟前，“难得放假，怎么不多睡会？”
刚睡醒的段月满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还没完全苏醒的眼睛带着些惺忪的睡意，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只是她望向段爻时的眼神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略略低眸时，又变得有些黯淡。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了句：“习惯了，睡不着。”
“怎么小脸蔫蔫的？没睡好吗？”
段爻单手捧起段月满的脸,弯腰五官缓缓在她眼前不断扩大，她整个人怔愣一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有些不自然道：“我没事，就是刚睡醒而已。”
段爻收回手，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杯子，伸手接过，道：“我给你倒点水吧。”
她看着段爻走到厨房处，段月满的眼睛怔怔地跟随着他，而后望着他的背影，段月满忽然来了句：“小叔叔，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养我？”
段爻倒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她。缄默半响，水流继续倒进杯子，声音被水声吞没了一半：“因为你是段城的女儿。”
她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地问道：“仅是因为这个？”
段月满抿了抿唇，擡头又望着他：“那你大可以不管我的。”
段爻眉头微动，心里涌现起一股异样的情绪，端起水杯递到段月满的手上，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不管你？”
“爸爸只是段家的养子不是吗？”段月满低着头，双手握紧了杯子，“小叔叔，你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我是段城的女儿吗？是为了责任？”
还是为了利益？话到嘴边，她却又给深深咽了回去。
段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察觉出小孩今日情绪不太高涨，并且问的问题也怪怪的，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睡醒小脑袋里就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连带着充斥着味蕾，都带着辛涩的苦味。她摇了摇头，只说道：“我没事，可能是快要考试了，有点累。”
“那刚好这几天放假？你想去哪里玩玩？小叔叔带你去。”
小孩低着脑袋，还是摇了摇头。
“哪都不想去吗？”段爻继续追问。
她神色淡淡，透出一种机械的迟钝，段月满的声音有些闷闷道：“我能去杨家吗？卓聿昨天跟我说，他想要和我一块跨年。”
段爻眉头一蹙，双眸微微一凝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的停顿，立即拒绝道：“不可以。”
段月满仰着脑袋，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段爻眸色沉了沉，眯起的眸子透着一丝强势的占有欲：“跨年就应该和家里人一起，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一块过，这算什么？”
段月满少有的，和段爻的话对着干。她擡着头，看着他的眼睛里总透着股倔意，嘴唇微抿，有些不悦道：“谁说的？还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啊。”
“你说什么？”段爻的心猛然一颤，眸色深幽愈发透着危险，周遭的气压也瞬间变得森冷。
段月满咬着唇，也不说话，那么平静的神情说出的一番话，却足以气到段爻发疯。
段爻强迫着自己冷静，深呼吸了几下，脸色尽可能地保持平缓。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段月满，你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他关你什么事？”段月满眼圈忽地泛起了红，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你为什么要管我？”
心脏像掉下了针床，小孩的话像针似的一根根刺进了他的心，深邃的目光下藏着的是偏执的占有欲。他蓦地抓起小孩的手腕，猛地一扯，小孩身体不受控制地整个人摔扑在他的怀里。他单手掐住段月满的下颚，手劲微微使力，迫使她擡头看着自己。
眼眸中透着一丝戾气，看着小孩吃痛的表情，危险的气息一点点地侵蚀着她，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道：“我收养了你，就有权力管你。段月满，你哪都不许去，你只能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手劲放松，段月满红着眼睛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擡手胡乱擦拭掉眼眶里噙着的泪，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她咬着牙，再也没说一句话，转头便跑回了房间里。
段爻站在沙发旁，手指狠掐陷进沙发里，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冷白色的灯光下，段爻的脸沉暗得可怕。
跑回房间里的段月满“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她盖过被子把自己连头闷在了被子里，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不时从里传出哽咽的哭泣声。
她终于是知道了段爻为什么要收养她，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拒绝她后又不允许她的离开。她都知道了，心脏像是被成千上万颗蚂蚁啃噬般的痛苦难受，她紧紧地攥着胸口处的衣领，抽噎地侧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段月满无力地躺在床上，眼泪已经弄湿了她整张脸。下意识地就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爸爸会想到当初他的决定会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吗？不，她不怪爸爸，也不怪段爻，她只怪她自己。是她忘却了爸爸的警告，是她擅自喜欢上了一个寡情狠戾的人，如今知道了真相，她只怪她自己。
只是脑海里还是会不断浮现起段爻对她好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根本挥之不去。回忆是抹杀不掉的，她以为小叔叔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
段月满趴在床上，渐渐哭累了，桌上的纸巾也捏成团堆成了一座小山。思绪如缠绕的线绳在脑子里缠成了死结，使得她脑袋混乱沉重，慢慢地失去了意识，便沉沉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以前，见到了爸爸妈妈，回忆起了以前有家人陪伴的快乐时光，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帧帧播放。后来，她又穿越进了一个寒冷且堆积着厚雪的雪夜，身边空无一人，在那束光的尽头，她见到了小叔叔。她害怕地拼命想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可无奈在奔跑的过程中却被石子绊倒在了路上，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等再次擡起头来的时候，小叔叔不见了，站在她跟前的是段华鸿。段华鸿笑着阴森恐怖，随即缓缓蹲下，残忍地告诉了她一切的真相。
她不断地深喘着粗气，猛然地一瞬，她睁开了双眼。后背的冷汗将身体浸湿，她蓦地坐起身来，心尖发颤，依旧对刚刚的梦境感到后怕。
紧接着她发现门一直被人敲响，她缓缓了神，朝着门口喊了句：“请进。”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也红红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来人是秀洋姨。秀洋姨手里端着一碗面，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缓缓放下摆到桌子上。秀洋姨坐在床边，伸手抚摸了一下段月满的额头，担忧问道：“做噩梦了？”
段月满顺势扑到了秀洋姨的怀里，脑袋摩擦着衣服轻轻点了点。
“不怕不怕，梦里都是假的。”秀洋姨一遍抚拍着段月满的后背，一遍安抚着她，“我见你没吃早餐，又一直没下来，眼见着快到中午了，我怕你饿着了，所以端了点东西上来给你吃。”
段月满缓缓撑着擡起脑袋，有些茫然道：“中午了？”
“嗯，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