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稚子无辜
十年间共有四名朝廷官员去往玡城寻察吏治，分别是从七品掖庭令张碹、正七品云骑尉贯丘闵德、正七品奉议郎郭子建后拔升为四品巡察史及理事阁坤门执事安颂言。
白瑾窈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写在纸上，张碹是文官，为人清傲，曾受商律清引荐之恩，所以在他得知玡城私自开采金矿一事时，自是要上报朝廷，季府钱诱不得，便买了劫匪杀他性命，张碹逃至郏谷山馆驿，命毙。
“郏谷山官驿，命毙。”
口中喃喃这几个字，心里却是堵得紧，“这朝堂可谓真是明清暗浊，清官难做，百姓怜苦。”
贯丘闵德，自玡城回京未殒命，但有伤残，后携家人辞官回乡，去了阳城开了个镖局。
郭子建看似是最好的，最终还是送了命，连带亲族蒙难，幼子流放岭南，幼女沦为官妓，游文仙策马追上郭子建幼子郭茂琮，在口中得知郭子建自杀前一日见过一人，那人身有八尺，体态健硕，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疤。
郭茂琮仔细回忆着那日，“哥哥，你是来为我爹爹报仇接我回家的吗？”
游文仙摸了摸郭茂琮的后脑勺，不过七岁的年纪手脚上的镣铐实在是令人不忍，身上脸上污脏还有伤痕。
稚子何其无辜。
“好好活着，等哥哥去找你。”
“好，我们拉钩。”
那天的傍晚夕阳红透了天，一大一小的两个手指头勾在一起，来回拉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郭茂琮最后说的一句话是那人走后，郭子建给兄妹两个一人换了一双新鞋，并叮嘱他们任何时候都不要丢了。
游文仙买了一双新鞋子，将那双鞋换了下来，押遣的官差不耐烦的催促，“这是朝廷罪臣之子，给你们的时间够多了，快点快点，别耽误上路。”
“大哥哥我等你来找我”，郭茂琮被官差拉的一步三回头，游文仙应道，“好”。
可是后来郭茂琮没有等到游文仙，在快到岭南时得了一场疫病，死在了荒野，游文仙得知消息后，用那双鞋立了一个衣冠冢，“小家伙对不起，大哥哥失信了。”
耳畔似乎回响着郭茂琮的声音，“大哥哥对不起，是我失信了没有等到你来找我。”
“大哥哥，我爹爹的仇报了吗？”
“还……没。”
白瑾窈去了凤凰台，找到郭子建的幼女郭嵘灿，同游文仙一般的心境，晦涩悲悯。
稚子何辜啊。
也是七岁的年纪，从千金堕入柳巷，昔日灿若桃花般天真模样不见半分，满眼无神，脸上尽是一股枯气，白瑾窈于心不忍，问凤凰台的戚娘可否让她把人赎回去，戚娘叹气，“不是我不让你赎，只是我这凤凰台多的就是这些落难的官员之女，她爹的罪太大，赎不得呀。”
郭嵘灿没了生气，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白瑾窈很难沟通，连着几日去凤凰台，都叫里面的人传她是个没人性的，连女童都不放过，这话传到温北冥的耳中，便也打算去看看，只有景和愤愤然不平道，“这个白先生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肮脏。”
赫衡在一旁觑了眼道，“你也人模人样的，脑子怎么就不能动一下。”
“唉，赫衡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飞，温北冥看着这两个人摇摇头。
白瑾窈在去凤凰台时，又遭到了袭击，拼死保护着郭嵘灿，凤凰台的人在外面就像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一样，温北冥一进门，老鸨就带着姑娘们迎了过去。
房间里能砸的能用的她都砸了，最后将柜子也给推倒了，那声音引起温北冥的注意，一个飞身破门而入，那刺客不敌，受了温北冥一掌，借力越窗逃了去。
先前的两名黑衣人还没有审出来什么就都死在了拷问桩上，现在又派人来刺杀，这背后的人真是无孔不入。
“白瑾，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要。”
白瑾窈回答的很肯定。
“就不怕最后丢了命也救不了你的那位安公子。”
白瑾窈缄默，但是她的眼神，温北冥读懂了，为了这个安颂言她宁愿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那般怕死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拼上自己的性命。
他也曾有过一个为了他而舍弃自己性命的人，他的太傅商律清。
现在他很羡慕安颂言。
“你是我爹爹的朋友吗？你能带我去找我哥哥吗？”
这是郭嵘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白瑾窈蹲下身，“你叫嵘灿，你哥哥叫茂琮对不对。”
郭嵘灿点点头，声音有些抽搭，“我哥哥在哪里。”
“嵘灿，你能相信我吗？”
郭嵘灿看着白瑾窈点了点头，“你没有欺负我，还一直对我好”
“好，那嵘灿我答应你，查清你爹爹罪名，让你和你哥哥重聚”
白瑾窈终于拿到了那双被郭嵘灿藏着的鞋子，回到客栈，白瑾窈盯着桌子上的那双鞋子看了很久。
将鞋子一一拆开，鞋底上缝了块布，布上记录的是近些年来各地的污吏名单，还有朝堂上的受秽大臣名单。
郭子建自知自己逃不了，只求能保下自己的儿女，可是他的儿女最终还是没能长大，或许是兄妹连心，在郭茂琮病死那天，郭嵘灿也死在了凤凰台，白瑾窈赶到时，带上了大夫，大夫摇着头，“心死，神死无力回天。”
“可是她身体还是温的，大夫求你救救她，她才七岁啊”。
虽未死绝，但确无救，郭嵘灿最后又睁了下眼，像是告别，白瑾窈的眸色从惊喜至暗淡。
白瑾窈抱起郭嵘灿的尸身，向外走去，遭到凤凰台的人阻拦，“公子你不能把尸体带走。”
白瑾窈抬眸，眼中隐生着愤怒，“你们连尸体都不能放过？”
“罪臣之子不可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