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一次输了十万,想着把这笔钱赢回来就不玩了,后来想着起码赢回来一部分吧,再后来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借了钱,想着没有人会这么倒霉,我总能赢一次吧。人的贪念像是个无底洞,就这样,债条像滚雪球一样越欠越多越欠越多,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同事和赌场的人联合下的圈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安宁颤抖着声音:“所以你是说,你赌博……是为了我?”
安东国嘴唇蠕动却没说话,拿起地上的酒瓶打开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以为我走了那些人就会放过你们……”
“真的吗?”安宁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不愿打破美好的梦境。
“我一边找落脚点一边打听你们的消息,后来一听说他们闯进家里我就冲回去了!”他扯开衬衣的扣子猛灌了一口酒,“可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出了车祸,医生说我命大,差点就救不活了。”他指着额头上隐约可见的疤痕。
“等我出院后你们已经搬家了,我发疯一样都找不到你们,那时候好像天都塌了,我整个人万念俱灰就想去死。可是握着绳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你。”安东国忽然抬起头望着安宁,脖子上青筋浮现,眼神放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
“我还想听你叫我爸爸,想让你坐在我的脖子上带你到处去玩,想给你买好多好多漂漂亮亮的小裙子把你打扮的像个小公主。我想着,说不定还有机会呢,说不定你们没事呢。我得活着!我不能就这么懦弱的死去!”他哑着嗓子讲完这段话,双眼通红,泪水盈在眼眶,闭上眼睛颤抖着气息深吸一口气,没有让眼泪留下。
桌上的菜早已上齐,卖相绝佳在寒风中冒着热气。安宁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只觉得反胃。
“说完了?”
安宁难以捉摸的态度让安东国拿不准主意,他不知道说的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安宁变化太大了,除了能看出小时候的轮廓外其他再无相似处,性格和从前大相径庭。安东国觉得她沉稳的过了头。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连商场上那么多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都能搞定,拿捏一个孩子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看来他这个女儿也没闲着,成长飞速。
“在圣光学院的文艺汇演上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的女儿不仅活得好好地,还进入了圣光学院成为那么优秀的人!你知道我多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台上那是我的女儿吗?可是我不能!”他强忍着泪水摇摇头。
“你好不容易拥有了新生活,认识了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同学,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的打破你现在的生活呢!别人知道了你的爸爸是个败类赌棍,他们又会怎么说你呢?我不敢想象,所以我忍着!什么都没说!”
“原来你也在——”安宁声音骤停。文艺汇演,江微微,安乐……脑子里有零碎的东西被串起来了。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握在手中狠狠捏了一把,巨大的情绪席卷她的四肢百骸。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情绪:“你结婚了?”
安东国一滞,随即苦笑道:“对,她对我很好,我失魂落魄那段时间她一直悉心照顾我,给我找工作,让我振奋起来。我说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不会再生育,她也接受了,还把她和前夫生的孩子改成我的姓,我真的欠她太多了。”
月亮被云挡住,夜色深沉的像浓郁的墨汁,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林蓉呢?”安宁淡漠道。
听到这个名字安东国凝固了一瞬,红着眼眶:“我们的爱情早就消磨完了,剩下的不过是枷锁,是束缚!我承认我对不起她,我愿意用任何方式弥补。只有一点——”他从口袋里摸出照片,用哀求的声音说道:“能不能不要让她们知道。”
安宁拿起桌上的照片目光呆怔,照片里的女孩拿着冰淇淋笑得肆意明媚,背后相拥的一对夫妻看着她一脸慈爱,看见的人大约都会感叹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吧。
但是只有当事人知道现在这一切有多么支离破碎。
安宁又拿起底下的一沓纸,是安东国的赌博记录,上面有他的各种证件和亲笔签名。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来啊……安宁无力地扯扯嘴角。心中渺小的希望之火被倾盆大雨淋的稀碎,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内,没人知道她心里正在经历一场波涛汹涌的风暴。
“这是你寄来的吧?”安东国小心询问。
“对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呢?”安宁轻笑一声,“反正我早就无父无母了,变成什么样的恶人都在情理之中吧?”
安东国心里的涌上一股不安。要是她歇斯底里,崩溃大哭倒还正常,可她偏偏是这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他不着痕迹的皱眉,接着又切换成悲伤自责的样子,声泪俱下:“宁宁,不论你想做什么都是我罪有应得,我毫无怨言。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啊!她们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你也失去过父亲,你知道会有多难过,这对于她们来说会有多残忍呐。我犯的错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残忍?安宁对这个词有些陌生,或者说她对面前这个振振有词的男人都十分陌生。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你沉浸在痛苦之中。”男人情真意切,言之凿凿,“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忽视掉眼前微小的幸福,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我们都有了很好的新生活,为什么要执着于让自己难过的事呢?”
安宁平静地拿起一瓶脚边的啤酒,熟练地拿桌角顶开盖子,在安东国诧异地目光中淡然自若的抿了一口。
“宁宁,你还小……”
“我成年了。”安宁睥睨望着他,“你不知道吧。”
安东国哑然,他对安宁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走之前,那个穿着小裙子笑容灿烂,每天回到家会软软糯糯说“爸爸辛苦了”的小女孩。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安东国说了这么多,安宁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个——
“人渣。”她轻声说。
“什么?”安东国没听清。
她闭上眼缓解酸涩后重新睁开,“我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从头到尾,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所有都是逼不得已,你人生全部都是任人摆布的吗?”
她发出嘲讽冷笑:“和林蓉结婚是,生我是,养我是。这么一看,你还真可怜啊。”
安东国神色变换,“宁宁,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接受。这张卡你拿着,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亏欠。”他从钱包抽出一张卡放在桌上。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那你也不想想,哪个主角接受了?”安宁似笑非笑,“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功成名就是个有钱人了?想尝试一下用钱侮辱别人的快感?”
“宁宁,爸爸不是——”
安宁倏地拿起那张卡抵在安东国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不准叫我宁宁,不准自称爸爸。你不配。”
安东国喉咙上下耸动,面色僵硬地缓缓点头。
本来他的打算是先礼后兵,动之以情之后晓之以理,实在不行就威逼利诱,可事情的走向没一点和他预料的相同的。并且在此刻,他还正在被拿来利诱的银行卡给抵在喉咙上威逼着。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旁边几桌的注意力,一堆人目光时不时偷瞄几下,看戏似的交头接耳。
服务员暗自投来了赞许的眼神。这小姑娘够有种!
“卡里有多少钱?”
“啊!”安东国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五十万!密码六个0!”安东国急忙说道。内心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装矜持,看来还是有希望的的。
“五十万?”安宁升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不屑道:“五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啊?我要五百万。”随手把那张卡甩到大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