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她走了
其实他们所谓的殷浩只是他们眼中的大神,是他们名士玄学清谈范围内的殷浩,而并不能代表百姓、乡绅、官员等所有群体,这也是另一种坐井观天。正如第五师所言,司马昱这样的人,连水稻都不认识的人,他的眼中有真正的朝廷大救星吗?
“好,那就有劳会稽王啦。”说完,褚蒜子又问向陈列道:“司空,可有事奏?”
陈列整理了一下思路,组织了一下语言,朗声道:“禀太后,适逢长江汛期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刺史谢尚来表奏防汛形势严峻,臣正在组织各司职衙门、应急处理中心以及全国郡府县全力以赴奔赴江州抗洪救险;
另,鄱阳湖以南及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市)周边、岭南地区的水稻长势良好,在雨季到来之前应全力抢收,以供北伐用度;
有苏门答腊王子昨日到京,进献沉香、砗磲、象牙等奇珍异兽,臣拟今日代陛下、太后接见之;
再有会稽郡、吴郡、毗陵郡、吴兴郡、东阳郡、临海郡、永嘉郡等大力养殖桑蚕,致今年织布、丝、绸、帛等产量大增,与同年相比增加了三十多个点,导致销售不畅,价格下跌,臣拟请官府收购囤积部分,否则会导致几十万蚕农破产……”
听着陈列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褚蒜子心中暗骂:小六子,皇帝要尿了,你还有完没完?
太极殿静悄悄地,只有陈列一个人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荡,反正是他天天看的公文,不让他讲,也不对,讲下去,那不知得讲到什么时候。
忽然,大殿外有值守官员来报,“启禀陛下、太后桓老将军一个时辰前病故……”
朝堂上一片哗然……大家纷纷叹息。
褚蒜子终于能插上话了,她忙换上悲伤的口气叹道:“唉,桓老将军自车骑将军(祖逖)北伐三十余年,为我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治理梁州、襄阳等地民生斐然,追赠桓宣为镇南将军,会稽王代陛下和哀家出席葬礼,众卿有事直接向司空汇报,如没有其他重要事,就此退朝。”
褚蒜子知道朝中诸多政事离不开陈列,所以派了司马昱前去给桓宣奔丧。
大家一起跪倒在地,口诵恭送陛下、太后。
褚蒜子不待他们说完,急急抱着司马聃走向屏风后。
陈列暗想,恐怕这小皇帝一定是已经尿裤子了。
今天的值班房又是陈列一个人办公,一散朝,司马昱就去找太常卿殷融一起组织仪仗,赶往桓府,代表皇帝、太后祭奠桓宣去了。
陈列只能自己办公,这个司马昱只要一离开皇宫,当日再也没有可能回来。
批完今天的奏章,已是傍黑天,值守办事员把重要的需要太后盖章的奏章捧走,去交给谢据。
看着他走后,陈列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懒了,一天都不来值班房取奏章,连个面都不朝。当年我给成皇帝做给事黄门侍郎的时候,可是早来请示,晚来汇报,中间亲自过来取奏章。
伸着懒腰走出值班房,不禁想起自己,已是为人父,不再年轻喽……
出了宫门,打轿回府,走到半路,突又想起,桓宣府里还没去呢。
忙用脚踩了几下轿地板,轿子停了下来,侍卫过来问:“司空可有事吩咐?”
“去桓府!”
“遵命!”
轿子又重新抬起,调转方向,奔桓府而去。
当轿子停下时,侍卫挑开轿帘,发现陈列已然睡着。就轻轻地呼唤,司空大人?司空大人?
哦……陈列睁开惺忪双眼,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肥大的官袍和头冠,缓缓走下轿子。
只见桓府已经挂上了白绫,朱色大门贴上了黑纸,门口家人披麻戴孝。
陈列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桓府,穿过前门,来到桓宣灵堂。
灵堂前有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一见陈列进来,忙纷纷躬身一揖到地,异口同声道:“参见司空大人!”
位高权重的陈列并未理睬他们,缓步向前,颇有宰辅气度地进入堂内,撩袍跪倒在桓宣灵位前。
瞬间,灵堂内一片悲哀地哭声响起。
陈列三叩首后,桓老夫人、桓戎偕全家十几口人跪谢还礼。
陈列站起身来,看着灵堂中桓宣的画像,心中悲哀,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
他自然不知道桓宣跟父亲陈眕之间的过往,但父亲言谈中对桓宣很是赞赏,他们老一辈人的事,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可能随着他们这一代人的谢幕,永远是一个谜。
陈列只记得自己北上宣慰,万里迢迢,过了仇池进入襄阳境内,是桓宣他老人家毫不犹豫派出手下得力大将李阳和二百神箭手,助他解了邾城之围。
庾翼强逼他进攻丹水,失利后又当众羞辱,难道也是为此?还有李阳在他命令下射死邓岳,难道也算在了桓宣头上?
“老将军啊,您昨天还对我谆谆教诲,今天怎么就……”陈列想到这里悲从心来,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震惊了站在大院里的几十名官员,出于讨好,大家也纷纷跟着嚎哭起来,掀起了这个葬礼上的高潮。
良久,陈列止住悲声,过来安慰了几句桓老夫人,送上了帛金,在众人的目送下,缓步离开桓府。
回到乌衣巷府门前,已是亥时,下轿后,陈列猛然发现,大门口是慕容瑶苓站在那里,神色好像有些焦急。
这还是头一次,她作为广陵公二夫人的高贵身份跑到府门口的大庭广众之下。
陈列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上前道:“瑶苓,你在这里干吗?”
“哎呀,你怎么才回来,我派了家人四处去找你呢。”慕容瑶苓神色恍惚道。
“发生什么事了?”
“乞丽妹妹走了……”
陈列脑子轰的一下,陷入了一片空白,我不是今天下朝要找段乞丽谈事嘛,怎么就给忘了……
“走了多久了?”
“不知道,她吃罢晚饭后再没有露面,一个多时辰前,丫鬟去敲门,已经是人去房空了。”
“进去说吧。”
陈列快步向府内走去,边走边问,“瑶苓,去花园找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