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入关中
黄河,汹涌澎湃,奔腾不息,百折不挠。它代表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不屈、代表了蓬勃积极,代表了自强不息。
黄河下游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燕赵苍亭大战的时候,几百里外的天险,太行八径第一径——轵关(今河南济源市),正有大队人马在忙忙碌碌渡过黄河。
苻健昨天在这里送走了他唯一的弟弟苻雄,今天又来送他被石虎害死的兄长遗孤,也是他侄儿中最为喜爱的一个——苻菁。
因为此次入关中决定了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事关重大。苻健已公开宣布取消父亲的三秦王称号,竖起东晋朝廷正朔大旗,恢复朝廷封他的征北大将军、都督关西诸军事、雍州刺史官职,重新回到了祖国的建制行列,而且还是一品大员。
“叔父,请放心,最多十日就会有胜利的捷报传给您!”披挂整齐的苻菁郑重地道。
苻健左手拉着苻菁的手,右手拍着侄儿宽厚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事情如果不成功,你死在河北,我死在河南,如到九泉之下,我们就不相见了。”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苻健——《指河誓弟雄及兄子菁》。
肩负着父亲的遗嘱,承载着氐族未来的期望,苻健压力巨大,仿佛就要把他压垮了。
他还有许多后事要料理,几十万的氐族羌族等百姓的大迁徙,吃喝拉撒都需要他去方方面面的考虑,否则,他就亲自去出征了。
年仅二十一岁的苻菁含泪看着叔父,低头长长的一揖到地。
拜别苻健,然后猛一转身,上船而去。
三日后,苻健率领男女老少族人三十余万,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地渡过了黄河,作为入潼关的苻雄,入河东的苻菁两路先头部队的后援,倾尽所有,誓取关中。
过河后,苻健骑在战马上回首望着汹涌滔滔的黄河,雾气笼罩的河北大地,空中几只灰鹤掠过,发出了阵阵啼鸣,向着前方泥沼地飞去,一派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景象。
他心中默念道:“父亲,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您的子孙和族人此行一举成功吧!”
遂下令,烧毁浮桥,毅然决然地向西开去。
氐族人此次由河南西进关中,也拉开了五胡乱华这段历史中最精彩纷呈部分的大幕。
因为在这一时间段的华夏大地上,氐族苻健、羌族姚襄、鲜卑慕容恪、慕容霸、汉族冉闵、拓跋鲜卑什翼健、段氏鲜卑段龛、凉州张重华,当然还有东晋的陈列、桓温,他们年龄相当、同样的野心勃勃、雄才大略、武力超群,并存于世。不管是哪一方相遇,都是强强对话,令人期待不已。
潼关,(今陕西渭南市潼关县北)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北临黄河,南踞秦岭。
“被山带河,四塞为固“。占据关中,进,可出潼关入华北平原;退,可据关自守。
入长安必经潼关,然而其地理位置之险要,令古往今来的许多著名将领在这里折戟沉沙。
杜甫曾留下著名诗篇形容潼关“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杜洪,四十六岁。关中土著晋人,出自名门望族京兆杜氏,与东晋和殷浩齐名的大名士杜乂同宗,祖上有西晋著名将领杜预。
永嘉之乱后,西晋被匈奴刘曜灭,许多北方望族都随司马睿衣冠南渡了,但也有许多名门望族留了下来,他们走不了,因为他们的不动产太多了,多的令人不舍得放弃。
杜洪就是留下来的其中一份子,他先是投靠了石赵,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晋奸,效力于镇守长安的石虎第四子乐平王石苞手下,后石苞死,他又投靠了征西凉的麻秋。
冉闵颁布杀胡令,麻秋决定东去投奔冉闵时把他留下来镇守长安。
适逢中原大乱,石赵政权只剩下一个襄国的石袛,堪堪已是大厦将倾。杜洪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他算准了石袛已经是自身难保,再依附于石赵那就不是智者所为了。在这个乱世之中要想谋得一席之地,得另寻一个靠山。
思来想去,他记起了自己还是个晋人,他杜家还是大晋的名门望族,自己的远房堂兄杜乂还在江南为官,是魏晋名士之翘楚;堂侄女杜陵阳虽说死的早,但也是晋成帝司马衍的正牌子皇后嘛。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也重新竖起三十几年来在关中地区未曾出现过的晋字大旗。
于是,杜洪公布了自己的新身份,大晋征北将军、雍州刺史。当然,这是他自封的,因为要到江南讨得晋室封号,中间还隔着好多敌对势力,根本到不了。
但这一决定令他短时期内获益匪浅,因为关中地区历来是大晋的地盘,多少关中豪强、士族、百姓内心深处依然存有大晋情结。
长安,征北将军府衙中,白面黑髯,双目囧囧的杜洪正坐在帅椅上,接见关中父老代表和周边郡吏商量春耕以及纳税事宜。
忽然有斥候来报,氐族人苻健督率大军已过黄河,向西进关中,先头部队已抵达弘农(今河南三门峡市灵宝)。
杜洪料到关中乃是龙兴之地,地杰人灵,他西边有凉州张重华,北面有铁弗匈奴刘务桓,南面有大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西边现在是冉闵的地盘。一定会有人觊觎这块儿风水宝地,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是氐族人苻健。
平时自恃出身大族,举止文雅的杜洪一听到此消息,不禁拍案而起,虽然同在石赵为官,杜洪和苻家从无交集,对他们印象也不是很深。
他虽然委身于石赵,但内心骨子里还是不愿跟胡人过多来往,因为他们不会作诗,不会玄学,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当下,杜洪勃然大怒对众人道:“就连氐族胡人小儿也敢来打关中主意了,简直是异想天开,以卵击石!”
于是吩咐众人结束会议,改天另议。
众人走后,杜洪抄起桌案上的笔,略加思索,挥毫写了一封极尽羞辱之词的信,“汝父蒲洪,一个镇守枋头的内地官员,近二十年没有打仗的氐人村夫而已,汝有何胆略能耐,何故来此?……”。
在他眼里,氐族人根本就不会打仗,没有什么作战能力,属于下等民族。
写罢,杜洪叫来亲兵将信送出。
余怒未消,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不禁思忖起来,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还要管他们氐族人有多少人来,守住潼关不就是万无一失了嘛。
“来人!”
“征北将军有何吩咐?”亲兵躬身道。
“去把张先叫来。”
“遵命!”
不大一会儿,杜洪眼中臂力超群,能征惯战的张先匆匆从外面走进大堂,躬身道:“末将见过征北将军!”
“请起,张将军。”杜洪压抑住心中的怒气,手捋黑髯道:“刚才有哨探来报,枋头的氐族人进军抢夺咱的地盘,先头部队已到弘农。”
虎背熊腰,高达九尺的张先心中一惊道:“有多少人马?”
“有五千多人。”
张先哑然失笑,心道杜征北啊,我还以为多少呢,您这就给吓破胆了吗?张先小眼睛一瞪,他多年效力在杜洪手下,非常熟悉杜洪的喜怒哀乐,遂跟着他的节奏也怒道:“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你兄长在外公干还未回,张先,我给你五万人马,现在去潼关,阻击氐人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