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华城一役,全靠智取,丰人骁勇善战,军队向来训练有素,幸而祝嘉荣不在,守城将领有些蛮干,中了他们的计。
但北丰毕竟与后宁不同,山路崎岖,极容易被埋伏,后面连着几仗都是惨胜,高甫自觉有些贪功冒进,沈天山不在,他有些犹豫了。
此时,突然传来两国盟约撕毁,祝嘉荣扬言一定会灭魏家满门的消息,让高甫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有从结盟不到半月就决裂的?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说祝嘉柔的孩子不是魏慎的,魏慎不堪其辱,把母子二人斩首示众了,世人皆知嘉荣公主最宝贝这个妹妹,如今为了她千里和亲,不足半月惨死他乡,此事绝不能忍。
魏慎此人真是坏事做绝,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国家都被逼到那种境地了,硬着头皮也得说是亲儿子啊,此时没有北丰的联盟,沈天山的乾元军想要拿下后宁便只是挑挑日子的事儿。
高甫替魏慎叹了口气,在刚打下来的孟州知府府衙里,摊开了舆图,孟州知府此时正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这祝家兄妹真是把好好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你说是不是啊,方知府?”
孟州知府方远亭稍微抖了一下,随后颇为镇静地道:“高将军高义,未屠戮我孟州百姓,单这一点,已强过丰人。”
“我记得,你有一位伯父当初是从了军的?”高甫问道。
“是,正是在高让将军麾下,后来在长荣守城之战中殉国了。”方远亭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让高甫有些讶异。
“那你给丰人卖命,就不亏心么?”
“丰人残暴,但百姓无辜,若是留下能保百姓平安,不至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效命于谁,在下都问心无愧。”
高甫大步向前扶他起来,颇为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汉子!我会给陛下上书,让你还做孟州知府!”
方远亭作了一揖:“谢将军。另外,在下这里有一人,想见见将军。”
高甫挑眉:“哦?什么人?”
屏风后头,容貌出尘的男子一身青色长袍走了出来。
“卫永?”高甫有些嫌恶地退后了一步。
高甫知道卫永是沈天山的人,但是这些年卫永在北丰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大好男儿去给一个好色商人做男宠。他还当着沈天山的面儿啐过一句:“他们魏家的子孙全是软骨头。”
那软骨头却恭恭敬敬地走到他面前,抱拳跪地,语气铿锵道:“请将军准我从军,为干国效力!”
“你……这……这……”这一跪给高甫整得有些懵,结巴了半天,来了一句:“你也不会武啊。”
卫永坚定地道:“将军有所不知,遁之兄给过我一本刀谱,我已练得醇熟,我在北丰蛰伏六年,就为了此刻!”
高甫想说一本刀谱其实远远不够,但见他神色已经是大义凛然的样子,思及他的经历,竟也不好回绝:“你……不怕死?”
“只要能终结乱世,死有何惧?”
“好好好!沈天山常说你点子多,你便在这里给我当军师吧!”高甫要扶他起来,他却不动。
“将军需要军师,我自然义不容辞,但还请将军允我的私心,我想上阵杀敌!”他道。
高甫挠了挠脖子,眼一闭:“罢了!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沈天山说得不错,卫永的确是点子多,其实祝嘉柔只是被软禁在青鸾殿,并未被杀,但卫永却把祝嘉柔惨死的消息传给了祝嘉荣,一下子断了两国的结盟,也乱了祝嘉荣的阵脚。此事一出,她与祝嘉燃最后的姐弟情分也荡然无存,天家哪有什么手足之情呢,这一点没有谁比他明白。
他如今该做的都做完了,半生声名狼藉,如今唯一的夙愿,便是给自己留一个体面的结局。
二十日后,沈天山收到了高甫的信。
“如何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快到长荣了吧?”乐恒坐过去一同看。
信封里有三封信,沈天山先打开了第一封,里面是卫永写给他的信。
“吾友遁之,见信如晤。永生于皇廷,不识人间疾苦,后遭逢国变,诸般不堪,已不忍回首。幸得遁之兄相救,使永能为生民尽绵薄之力,君之大恩,永无以为报。永茍活至今,已惭愧非常,幸蒙高将军不弃,得以从戎,随知此行必死,亦死得其所,夙愿得偿,虽死不悔。唯妻儿二人,永无颜以对,望君多加照拂,除此之外,再无他求。待乱世得平,河清海晏之时,勿忘薄酒一杯相告。望君珍重。永。”
沈天山读完了信,又拆开了第二封,是卫永写给常黎的,不过三行字:
“吾妻阿黎
此生已负,虽悔已晚,望汝珍重,他日良缘得觅,福寿绵长。
夫绝笔”
沈天山没有说话,展开了第三封信,那是高甫写的,说乾元军虽死伤惨重,但幸不辱皇命,已攻下长荣,祝嘉荣战死,祝嘉燃火烧长乐殿自焚而死,其余丰国文武百官均已投降。卫永战死,留了两封信,让他在他死后交给沈天山,高甫还说让他尽快拿下泉安,剿灭玄狐宗,此次与丰国的战役中,有玄狐宗从中做手脚,为此损了不少兄弟,他已完成使命,在班师回朝复命的路上了。
“赢了。”乐恒怔怔地道。
沈天山捏着信的手有些抖,他不着痕迹地放下信纸,点了点头道:“赢了。”
乐恒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
沈天山张开了怀抱,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谁也没有哭,谁也没有笑。
许多事,落在笔墨上不过薄薄几张纸,太轻,也太重了。
泉安城里也得了北丰亡国的消息,祝嘉柔在青鸾殿哭了一天一夜,哭声响彻整个皇宫,魏慎叫人别去管她。第二日,丹粟推开殿门,见她满头白发,一丝不茍地束着发髻,闭着眼,坐在榻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见丹粟进门,魏礼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到了祝嘉柔身后。
祝嘉柔听见声音,将头转过去,丹粟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瞎了。
“娘娘……”丹粟唤她。
“丹粟啊,礼儿怕是饿了,能否给他一些吃食?”她好像在命令她,又好像在求她。
“好。”丹粟本就是来送吃食的,听到此话,连忙把食盒打开。
祝嘉柔把魏礼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