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祝嘉柔是第二次为国出嫁,嫁的还是同一个人,她坐在摇晃的轿子里,闭着眼,像是一尊瓷做的菩萨像,端方威严,却没什么人气儿。
“娘,还有多久到啊?”轿子里的小童睡饱了觉,拉扯着她的袖子闹了起来。
祝嘉柔没有睁眼,但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听话,明日就到了。”声音倒是温和。
“娘,我爹现在也是皇帝了吗?和舅舅一样?”
祝嘉柔睁开眼,高原冻雪般冰冷的眸子闪了一下:“是啊。”语调平缓,嘴角却有些讥讽地勾了起来。
他也配叫皇帝吗?毋宁说,他们都不配叫皇帝。
这世上除了姐姐,没有人配做这天下之主,这些男人或懦弱或短视,但仅仅因为是男人,便占尽了便宜,得了高位。
当年宁国国破,魏慎把她扔在东宫,自己半夜跑了,她枯坐在窗边看着月亮一点点沉了下去,晨光透过窗纱落在桌案上,她听见殿门开了,她的姐姐着一身红色战甲,握着长枪走了进来,长枪上的穗子还是她来和亲前给她编的。
“姐姐。”她看着逆着光向她走来的祝嘉荣,流下了眼泪。
“我来晚了。”她说。
马车颠了一下,把祝嘉柔的思绪拉了回来。
“还有多久?”她掀开帘子,问轿外跟着的仆从。
“回公主,还有一日车程。”
祝嘉柔垂眸,放下了帘子,没有人知道她是觉得车行得快了还是慢了。
青鸾殿的喜烛都已燃尽了,红蜡淌在地上,像一滩血,丹粟正给魏慎整理着衣服,而魏慎死死盯着那滩蜡,一声不吭。
文染也踏进殿来:“陛下。”
魏慎头都没擡一下,好像也同那蜡一般凝固了。
文染看向丹粟,丹粟摇摇头。
昨夜丹粟被青岚支开,待她领着侍女回来时,只见原本守着的侍卫都躺在地上,她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冲进门里,瞧见魏慎昏死在桌上,摇半天不醒,不得已,她又叫了文染进宫来。
文染说他身子没有什么大问题,二人合力把他搬到了榻上,文染给他施了针,魏慎很快便醒了。
“青岚……”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文染和丹粟齐齐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他捂着脖子撑起来半个身子:“青岚呢?”
丹粟不敢说话,一旁文染开了口:“青岚迷晕了外面的侍卫,逃了。我手下人刚刚来报,说是已经离开泉安城了。”
“去哪了?!”魏慎喊了一声,却牵扯着头狠狠晕了一下,他闭上眼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说是……去了乾元军大营。”文染声音有些犹疑。
“什么??!”魏慎大怒。
君王的怒气压得丹粟有些喘不上气,她俯身磕头请罪:“是奴婢失察,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陛下。”文染在一旁,继续道:“沈天山恐怕还活着,手下人说,青岚进了军营之后便再没出来,过了一个时辰,沈天山的贴身侍卫苏鸣同大营的军士们交代了什么,换防的巡逻小队又多了二十人。”
魏慎气得浑身发抖,双目猩红,像地狱恶鬼,很是骇人,空气就这么滞了片刻,他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天山!!哈哈哈哈哈哈哈!!”
丹粟吓得也打了个寒颤,她没见过魏慎这个模样,文染在一旁悄悄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
魏慎踉跄着从榻上下来,看着桌上的酒,又大笑几声,一把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一时碎片四溅。
“陛下……”文染胆子大,出了声。
“这次没死,那就下次,下次没死,那就下下次!孤要沈天山死!孤要他死无葬身之地!!”魏慎大吼。
“废物。”门外传来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玄狐宗宗主应该是收到了信儿,拄着权杖,进了屋里来,他环顾四周,瞧见地上的碎瓷片,又骂了一句:“丢人现眼。”
魏慎也顿时收了声。
“你若是听我的,哪至于今天?太一神不喜欢不听话的君主。”
魏慎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神……神君饶命。”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神智恍惚了起来。
“嘉柔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是……是……”魏慎浑身抖着,好像是着了寒症一般。
玄狐宗宗主转身,看了看门外,原本被迷倒的侍卫们早已被文染救醒,如今正整整齐齐地跪在门口。
他似是觉得日光有些晃眼,便把手擡在眼前,临走前,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叹了一声。
乾元军营帐里,乐恒和沈天山用了饭,继续琢磨这丰宁二国联姻的事。
“秦无咎的消息,说祝嘉柔此次带了个约摸五岁大的男童。”苏鸣拿着刚收到的纸条说道。
“她是想说,那是魏慎的孩子?”乐恒问。
“恐怕是这个意图。”沈天山道。
“可是我记得最后那段时间,他们二人已经许久不说话了,这突然就冒出一个孩子?”
“我传信给卫永,让他帮忙查一查。”沈天山提笔开始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