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琴弦
皇后满脸惊愕，眼中慌乱和无措交织，她下意识地捂着脸，声音颤抖着唤道：“太后……”
“将烟儿直接交给大理寺，这等行事也并无不妥？哀家倒是孤陋寡闻了，还不知这刑部审理案子，如今竟是这样的流程了。”
皇后身子一颤，忙辩解道：“臣妾……臣妾当时实在是一时气急，冲昏了头脑才……”
“一时气急？烟儿自幼在哀家跟前长大，哀家对她视如己出，你却如此苛待于她，是全然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昨夜若非承儿将她带回东宫，今日哀家回宫见到的恐怕就是烟儿的尸首了！”
皇后连连磕头：“臣妾知错！臣妾不该擅自插手刑部的案子！可那姜姑娘是自己请求入狱的，此事真的与臣妾无关！况且如今姜姑娘已然平安无事，还请太后息怒啊！”
太后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高皇后，冷哼一声，“哀家今日便把话挑明了，只要哀家还在这世上一日，即便烟儿当不成太子妃，高令瑜也绝无可能成为太子妃。”
高皇后震惊抬头。
太后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你身为太子的生母，就算是为太子的前程考虑，也该明白陛下对太子身后势力的忌惮，让太子娶高令瑜，你这分明是把太子往火坑里推。”
高皇后心有不甘：“为何姜家可以，高家就不行？”
太后沉默片刻，随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哀家只能言尽于此，你若是还执迷不悟，日后休怪哀家没提前告诫你。”
“还有，此次你行事莽撞，罚你去净云寺跪上七日，且禁食三日，好好反省。”
高皇后咬了咬嘴唇，心中虽有怨愤，但也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只得应道：“臣妾遵旨。”
少师府。
沈聿承握着折扇的手指节发白，沉声道：“先生，如今刑部已查明，江德所呈信件上的印章系伪造的，可江德昨夜已趁乱逃跑，如今这局面，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书房的案头端放着一张新制的琴，周砥将玄铁剪子浸入松脂，垂眸穿起冰蚕丝弦。“如今姜姑娘已然平安无事，余下的事情，太子殿下不宜再过多干涉。”
“可侯府如今安危未定，只要江德一日还活着，侯府便一日不得安宁，烟儿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孤岂能坐视不管？”
周砥并未停下手中穿弦的动作，只道：“殿下，陛下此次准许您偏袒姜姑娘，已是格外开恩，倘若您执意要插手侯府之事，恐怕未等江德露面，陛下便会因您的僭越之举而降罪于侯府。”
“可父皇不是有意与侯府结亲？既如此，孤又为何不能偏袒侯府？”
周砥闻言，穿琴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皮子，平静地看向沈聿承：“陛下让太子与侯府结亲的深意，殿下心里当真不明白？”
沈聿承沉默片刻，没有作答。
他父皇要的从来不是联姻，而是侯府执掌的兵权，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会不知。
周砥不再多言，继续埋头穿着琴弦，偶尔拨响琴弦，沉闷的颤音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
沈聿承眉头紧蹙：“那依先生之见，孤与烟儿的婚事，是否应继续？”
周砥忽然绷断了一根琴弦，“铮”的一声锐响，惊得案头香炉微微震颤。
他不慌不忙起身，取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此事全看陛下的心意，陛下若执意要推进这婚事，殿下也只能顺应局势。”
话虽如此，周砥却忽地忆起姜梨烟自请入狱之事，他心中一动，隐约察觉，她或许是有意回避那道赐婚的圣旨，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只是现今姜姑娘已是入过狱之人……”稍作停顿后，他接着说道：“殿下或可借此为契机，暗中授意朝堂众臣上疏进谏，如此，陛下或会重新考量此桩婚事。”
沈聿承搭下了眼帘，眸光微敛，“于孤而言，若能借此婚事拿回侯府兵权，无疑是大功一件，可为何先生也不看好这桩婚事？”
“殿下先前便有过放姜姑娘自由的念头，臣不过是想遵循殿下之意罢了。”言罢，周砥斟了杯茶，将茶盏推向他，“此事并无两全法，殿下还需尽快做抉择。”
沈聿承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起身离开。
待沈聿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镜昭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疑惑道：“先生，太子这是……生气了？”
周砥重新握起剪子，动作果断地将那断掉的琴弦彻底剪掉，“不合适的，终究是不合适。”
镜昭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又道：“太后今日已回宫，清宁宫那边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过现已一切恢复如常。”
“嗯。”周砥似乎并不意外。
太后再怎么压高皇后一头，也需忌惮高家在朝中的势力，此事闹到最后不了了之，倒也正常。
镜昭继续道：“如今江德在我们手里，先生，您下一步打算如何处置他？”
昨夜他与镜则二人在刑部大牢里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把江德给逮了回来。
“他先前在牢里有特别优待，想来未曾遭过什么罪，既来了我少师府，便先把牢里诸般酷刑都给他来一遍。”周砥的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语气却让人心底发寒。
“是，先生。”镜昭暗觉心惊，但还是恭敬地应下。
“姜梨烟呢？”周砥忽然问道。
“姜姑娘人还在东宫，今日正好是姜姑娘的生辰，太子殿下回去，想必也是要给姜姑娘庆贺生辰的。”
周砥的目光落在那半架尚未穿完琴弦的古琴上，眸中墨色深邃，良久，才缓缓开口：“派人去侯府通知侯爷和世子，就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镜昭听到这话，不禁挠挠头，心里嘀咕：这不是明摆着让侯爷和世子立刻入宫接走姜姑娘的意思么？
“还不去？”周砥微微眯起双眼。
“属下这就去！”镜昭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