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瓦尔登湖》(4)
经济篇(四)
我常常想,与其说是人在放牛,不如说是牛在牧人,因为牛比人更加自由。人与牛是在交换劳动,如果我们只考虑必要的劳动的话,那么,牛要占强得多,它们的农场也大得多。人要割上六个星期的干草才能换来牛的劳动,作为交换劳动的一部分,这可不易呢。当然,没有哪一个方面都生活得很简单的国家,就是说,没有一个哲学家的国家,愿意犯这样重大的错误,叫牲畜来劳动。确实,世上从未有过,将来也未见得会有,就是有了这样一个哲学家的国家,我也不敢说它一定是称心如意的。然而,我也绝对不会去驯一匹马或一头牛,束缚它,让它替我干活儿,只因为我怕自己变成十足的马夫或牛倌;如果我们这样做了,社会就得到不少进步,那么,我们也能够肯定有人有所得,就一定有人有所失。难道你能肯定马房里的马夫跟他的主人是同样地满足吗?就算有些公共的工作没有牛马的帮助是无法进行的,因此就让人类和牛马来一起分享这种光荣,那么,是否能推理说,这一来,他就不可能用更加与“人”相配的方式来完成这种工作了呢?当人们利用牛马的帮助,做了许多不仅是不必要的和艺术的工作,而且还是奢侈无用的工作时,这就不可避免地要有少数人得和牛马做交换工作,换句话说,这些人就成了强者的奴隶。所以,人不仅为他内心的兽性而工作,而且,像是一个象征,他还得为他身外的牲畜而劳动。尽管我们已经有了许多砖瓦或石头建造的坚固的房屋,但一个农夫的生活是否殷实,还得看看他的牲畜住的棚子在多大程度上超过了他自己的房屋。这个城镇据说有这地方最大的牲口棚供给这儿的耕牛、奶牛和马匹居住,在公共建筑方面也毫不落后;但在这个县里,可供言论自由与信仰自由所用的大厅反倒很少。国家不应该用高楼大厦来给它们自己竖立起纪念碑,为什么不靠抽象思维的力量来竖立纪念碑呢?东方的全部废墟,也比不上一卷印度教的《薄伽梵歌》更令人赞叹!高塔与寺院是帝王的奢侈品。思想单纯而且心智独立的人绝不会听从帝王的吩咐去奔走的。天才绝不是任何帝王的侍从,金银和大理石也无法使他们不朽,它们最多只能保留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请告诉我,锤打这么多石头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当我住在世外桃源阿卡迪亚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在雕琢大理石。许多国家怀着疯狂的野心,想靠留下多少雕琢过的石头来使它们自己永垂不朽。如果他们用同样的力量来雕琢自己的风度,情况会怎样呢?明智的理性,要比一个高得能碰到月球的纪念碑更加值得纪念。我更喜欢让石头放在它们原来的地方。像底比斯那样的宏伟是一种庸俗的宏伟。一座有一百个城门的底比斯城早就远离了人生的真正目标,还比不上围绕着诚实人的田园的一平方杆的石墙那么合理呢。野蛮的、异教徒的宗教和文化倒建造了华丽的寺院,而称之为基督教的却没有建造这些。一个国家锤击下来的石头,到头来都用作了它的坟墓。它活埋了自己。说到金字塔,可惊奇的其实是有那么多人,竟能屈辱到如此地步,花费他们一生的精力来替一个笨蛋野心家建造坟墓。其实,对这个笨蛋野心家,要是把他淹死在尼罗河,然后把他的尸体用来喂野狗也要好一些。本来我可以给他们,也给他找一些掩饰之词,可是我没有这份闲工夫。至于那些建筑家的宗教和他们对于艺术的爱好,是全世界一样的,不管他们造的是埃及的神庙还是美利坚合众国银行。总是代价大于实际。虚荣是源泉,再加上对大蒜、面包和牛油的喜爱。一个叫巴尔科姆的年轻、有希望的建筑师,他追随在维特鲁威的后面用硬铅笔和直尺设计了一个图样,然后承包给布森父子采石公司。当三十个世纪开始俯视着它时,人类却要抬头仰望它。至于那些高塔和纪念碑,这城里曾有过一个疯子,他要挖掘一条通到中国去的隧道,并且已经挖得很深,据他说已经听到中国茶壶烧开水时的响声了;不过,我想我决不会鬼迷心窍地去羡慕他那个洞窟的。许多人关心着东方和西方的那些纪念碑,想知道是谁建造了它们。我倒很想知道,当时有谁不肯去建造这些纪念碑——谁有这种超然的理智,不去做这些无聊的事。不过,在这里,还是让我继续我自己的统计工作吧。
我在村子里居住时,靠着测量、做木工和各种别的零活儿(我会的行当有我手指头这么多),我挣了十三美元三十四美分。八个月的伙食开销我列在下面了。八个月,就是从七月四日到次年三月一日,即这些账目制订的日子,虽然我在那里一共过了两年多。这些账目里不包括自己生产的土豆、一点甜玉米和一些豌豆,也不包括结账日留在手上的存货价钱:
米1.735美元
糖浆1.73美元(最便宜的一种糖)
黑麦1.0745美元
印第安玉米粉0.9975美元(比黑麦便宜)
猪肉0.22美元
面粉0.88美元(价钱比玉米粉贵,而且麻烦)
白糖0.80美元
猪油0.65美元
苹果0.25美元
苹果干0.22美元
甘薯0.10美元
一只南瓜0.06美元
一只西瓜0.02美元
盐0.3美元
(打“”的都是试验,但结果都失败了)
不错,我的确总共吃掉了八美元七十四美分;可是,如果我不知道我的读者之中大多数人的罪过跟我的同样大,他们的清单若公布出来,恐怕还不如我的好呢,我是不该这样不害臊地公开我的罪过的。第二年,有时我会捕鱼吃,有一次我还杀了一只糟蹋我蚕豆的土拨鼠——像鞑靼人所说的那样,为了让它的灵魂转世,我吃了它,一半也是为了试试口味;虽然有股麝香味,它还是暂时给了我一番享受,不过我知道长期享受这口福也一定是没有好处的,即使你请乡下的厨师给你烹调这土拨鼠。
同一段时间,衣服及其他零用,项目虽然不多,却也有:
8.4075美元
油及其他家用器具2.00美元
洗衣和补衣,多半是拿到外面去做的,但账单我还没有收到。除此以外,全部开销如下。这些是这世界上这个地方必需花费的全部开支,有可能比必需花费还是多一些:
房子28.125美元
农场一年的开支14.725美元
八个月的食物8.74美元
八个月的衣服等8.4075美元
八个月的油等2.00美元
共计61.9975美元
现在,我是向那些要谋生的读者在说话。为了支付这一笔开销,我卖出了农场的产品:
23.44美元
做零工挣到的13.34美元
共计36.78美元
从开销上减去这个数,差额是25.2175美元——这很接近我开始所拥有的资金,以及原先就预备要负担的支出;另外,我除了得到的闲暇、独立和健康以外,我还得到了一座舒适的房屋,我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这些统计资料,虽然看来很琐碎,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但因相当完备,所以也就有了某种价值。凡是我的收成我都记上了账簿。从上面的列表来看,仅仅是食物一项,每星期我要花掉二十七美分。食物,在之后将近两年内,我的食物是黑麦、不发酵的玉米粉、土豆、米,少量的腌肉、糖浆、盐,而我的饮料则是水。像我这样爱好印度哲学的人,用米作为主食是合适的。为了对付一些惯于吹毛求疵者的反对,我还是先说明一下,如果我有时跑到外面去吃饭,我以前是这样做的,相信将来还是有不少时候要到外面去吃饭的,那我这样做是会损害我家里的经济安排的。我已经说了,到外面吃饭是经常的事,对于这一份比较性的列表,是没有一点影响的。
我从两年的经验中知道,甚至在这个纬度上,要得到一个人所必需的粮食是很容易的,容易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而且,一个人可以吃得像动物那样简单,仍然能保持健康和体力。我曾经从玉米田里采了一些马齿苋(学名portulacaoleraceal.),把它们煮熟再加盐,这一餐饭我吃得心满意足。我把它的拉丁文的学名写下是因为这种名称很俗的蔬菜实在很好吃。请问,在和平的年代,一个讲究理性的人在午餐时除了吃一些甜的嫩玉米,加上盐煮,还能希望什么别的食物吗?即使我稍稍变点花样,也只是为了换换口味,而不是为了健康的缘故。然而,人们常常挨饿,不是因为缺乏必需品,而是因为缺乏奢侈品;我还认识这样一位善良的女人,她认为她的儿子之所以送了命是因为他有喝清水的习惯。
读者当然明白,我是从经济学的观点,不是从美食的观点来处理这问题的,他是不会把我这种节食的生活勇敢地拿来做试验的,除非他是一个脂肪太多的人。
我焙制面包起先用纯玉米粉和盐,这是纯粹的玉米饼,我在户外一片薄木片上,或者是放在建筑房屋时从木料上锯下来的木条的一端上烤出来的;但这样容易把饼熏得带有松脂味。我也曾试过面粉,但最后发现黑麦加玉米粉最方便、最可口。在寒冷的日子,这样连续地烤几个小面包是很惬意的事,仔细地把它们翻转,像埃及人孵蛋一样。它们是我真正培养成熟的谷类的果实,我能让它们有和其他鲜美果实一样的芳香,我用布把它们包起来,尽量保存这种芳香。我研习了历史久远的不可缺少的面包制造工艺,向那些权威人物请教,一直追溯到原始时代第一次发明不发酵的面包,那时人类刚从吃野果子和生肉进展到吃这一种温和文雅的食物,我慢慢地又在许多读物中读到面团发酸的事,据信就是这个现象使得人类学到了发酵的技术,接着我读到了各种发酵的方法,最终我读到“良好的,甘美的,有益健康的面包”,这生活的必需品。有人认为发酵剂是面包的灵魂,是面包细胞组织的精神,像圣灶上的火焰被虔诚地保留了下来——我想,大概有几瓶很珍贵的发酵剂是由“五月花”带到美国来的,而且它的影响还在这片土地上上升、膨胀、扩大,像粮食的波涛拍击着这片国土——这种酵母我也常虔诚地从村中端来,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忘记了规则,用开水把我的酵母烫伤了;这件意外事使我发现发酵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发现不是用综合的方法,而是用了分析的方法——从那以后我就快快活活地取消了酵母,虽然大多数家庭主妇都会认真地劝告我,没有发酵粉,安全而有益健康的面包是不可能做出来的,年老的人还预言我的体力会很快就衰退。但是,我发现酵母并不是必需的原料,没有它我照样过了一年,我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吗?我高兴的是我总算不用总在袋子里带一只小瓶子了,有时瓶子会碰碎,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弄得我很不愉快,不用这东西反而更简单、更像样了。人这种动物比别的任何动物更能够适应各种气候和各种环境。我也没在面包里放什么盐、苏打或别的酸碱。看来我是依照了基督诞生前两个世纪的加图(古罗马哲学家)写的方法来做面包的。“panemdepsticiumsicfacito.manusmortariumquebenelavato.parinaminmortariumindito,aquaepaulatimaddito,subigitoquepulchre.ubibenesubegeris,defingito,coquitoquesubtestu.”[13]他这段话我是这样理解:“这样来做手揉的面包。洗干净你的手和揉面槽。然后把粗粉倒进槽里,慢慢加水,把面粉揉透。等你揉匀了就可捏成面包,然后盖上盖子烘烤。”这也就是说放在烤面包的炉中烘烤。这里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发酵。不过我也并不常用这种生活必需品。有一段时间,我因囊空如洗,有一个月之久没有看到过面包。
每一个新英格兰人都可以很容易地在这块适宜种黑麦和玉米的土地上生产出他自己所需要的面包原料,而不必靠远方那价格剧烈变动的市场。然而我们过得既不朴素,又没有独立性,在康科德,店里已经很难买到新鲜又甜的玉米粉了,玉米片和更粗糙的玉米简直已没有人吃。农民把自己生产的一大部分谷物喂牛喂猪,然后自己吃那些花更高的价钱从店里买来的至少不会更有益健康的面粉。我知道,我可以很容易地栽种一两蒲式耳的黑麦和玉米粉,黑麦在最贫瘠的地上也能生长,玉米也不需要最好的土地,我可以用手磨机把它们磨碎,没有米没有猪肉我也能过好日子;如果一定要吃一些糖精的话,我发现我能用南瓜或甜菜做出一种很好的糖浆,我只须栽种点槭树就能更容易做出糖来;如果当时这一些还正在生长着,我也可以用许多替代品来代替刚提到过的几种东西,“因为”,正像我们的祖先唱的那样:
我们可以用南瓜、萝卜,还有胡桃木的叶片,做成美酒,来让我们的嘴唇变得甜蜜。
最后,说到盐,这个杂货中最基本的食品。如果找盐,我们就正好有机会到海边去,或者,如果我完全不吃盐,那倒也许可以让我少喝一点水呢。我不知道印第安人有没有曾为了得到食盐而苦恼过。
这样,至少在食物这一点上,我就避免了一切的经营和物物交换了,而且由于我已经有了房子,所以,剩下来的就只是衣服和燃料的问题了。我现在所穿的一条裤子是在一个农民的家里织成的——谢谢老天,在人的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美德;我觉得一个农民降为技工,正如一个人降为农民一样伟大而值得纪念;而刚到一个乡村去,燃料可是一个大问题。至于住宿,如果不让我再这样免费地定居下去,我可以用我耕耘过的土地价格,即八美元八十美分来购买一英亩地。事实上,我觉得因为我居住在这里,这块地的价值已大大增加了。
有一部分持怀疑态度的人有时问我这样的问题,例如我是否认为只靠吃蔬菜就可以生活;为了立刻说出这个问题的本质——因为本质就是信心——我往往这样回答他们:我能够靠吃木板上的钉子活下去。如果他们连这也不了解,那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是不会了解的。至于我,我倒很愿意听说有人在做这样的实验:比如有个青年曾尝试过在半个月里只靠坚硬的连皮带壳的玉米来生活,把他的牙齿当成石臼一样。松鼠就是这样的而且做得很成功。人类对这样的试验是有兴趣的,虽然有少数几个老妇人,被剥夺了这种权利,或者在面粉厂里拥有亡夫的三分之一遗产的,她们也许要吓一跳了。
我的家具,一部分是自己做的——其余的也没花多少钱,所以我就没有记账,其中包括一张床、一只桌子、三把椅子、一面直径三英寸的镜子、一把火钳和柴架、一个水壶、一个长柄平底锅、一个煎锅、一只勺子、一个洗脸盆、两副刀叉、三个盘子、一个杯子、一个调羹、一个油罐和一个糖浆缸,还有一个上了油漆的灯。没有人会穷得只能坐在南瓜上的。那是偷懒的表现。在村中的阁楼里有好些我最喜欢的椅子,只要去拿,就属于我了。家具!谢谢老天爷。用不到家具公司的帮助我也可以坐可以站。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家具装在车上,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拉到乡下去,而且只是一些寒酸的空箱子,除了哲学家之外,谁不会感到害羞呢?这是斯波尔亭的家具。看了这些家具,我还真无法知道这到底是属于一个富人还是属于一个穷人的;它的主人的模样似乎是相当穷困的。真的,你拥有的这东西越多,就越显得穷。每一车,都好像是十二座棚屋里的家具;一座棚屋如果意味着贫穷,那么,这就是十二倍的贫穷。请你说说,我们时常搬家,难道不是为了丢掉一些家具,丢掉我们的蛇蜕?为什么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到一个有新家具的世界去,而把老家具一把火烧掉呢?这正如一个人把所有圈套都拴在他的皮带上,只要他一搬家,越过不平坦的荒野时,就不能不拖动那些圈套——拖到他自己的陷阱里去了。把断尾巴留在陷阱中的狐狸是幸运的。麝鼠为了逃命,也会咬断自己的第三条腿。难怪人已失去了他的灵活性。他总是走在一条绝路上!“先生,请您恕我冒失,你所说的绝路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任何时候你遇见一个人,你都能知道他拥有一些什么东西,嗳,还有他好些装作没有的东西,你甚至能知道他的厨房中的餐具以及一切外表华丽但没什么用处的东西,这些东西他都要留着,不愿意烧掉,他就好像是被套在上面,尽量拖着它们往前走。一个人已经钻过了一个绳套的口,或过了一道门,而他背后那一车子家具却过不去,这就是我说的走上一条绝路了。当我听到一个衣冠楚楚、身体结实、显得很自由,一切都安排得很恰当的人在说到了他的“家具”是否买了保险的时候,我就不能不对他产生怜悯之情。“可我的家具怎么办呢?”我可爱的蝴蝶,这时是扑进蜘蛛网了。甚至有这样的人,多年来好像并没有家具牵累他似的,但是,如果你仔细地问他一下,你就会发现在别人家的某个棚屋里,也保存着他的几件家具呢。我觉得现在的英国,就好像一个老年绅士,带着他的一大堆行李在旅行着,全是长期居家生活积起来的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而他是拿不出勇气来把它们烧掉的;大衣箱、小衣箱、手提箱,还有包裹。至少得把前面的三种抛掉吧。现在,就是一个身体康健的人提了他的床铺上路也是很难的。我当然要劝告生病的人放下他们的床铺大步向前。当我碰到一个带着他的全部家产蹒跚前行的移民——那大包裹好像他脖子后头长了个大瘤子——我就觉得这人真可怜,并不因为他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家当,而是因为他得带着这些家当上路。如果我必须拖着圈套行路,至少我会带一个比较轻便的圈套,不会让它卡住我的紧要部分。不过,最聪明的办法还是不把自己的手掌放进去。
顺便说一下,我也没花什么钱去买窗帘,因为除了太阳月亮,没有别的偷窥者,我是乐意太阳和月亮来偷看我的。月亮不会使我的牛奶发酸,也不会让我的肉发臭,太阳也不会损害我的家具,或者让我的地毯褪色;如果有时发现这位朋友太过热情了,我觉得退避到那些大自然所提供的窗帘后面去,在经济上比自己买窗帘更划得来。有一位夫人,有一次要送我一张地席,可是我屋内找不到安放它的位置,也没有时间在屋内屋外把它打扫干净,于是我没有接受,我宁愿在我门前的草地上擦干净我的脚底。最好是罪恶刚一开始时就避免它。
此后不久,我出席过一个教会执事的财产拍卖会,他的一生并不是虚度的——
人作的恶,死后还会流传。
按例,那些财产大部分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还是从他父亲开始积累下来的。其中,还有着一条干绦虫。现在,这些东西躺在他家的阁楼和别的尘封的杂物堆里已经有半个世纪之久,还没被烧掉呢;非但不是一把火烧了它们,或者说消毒焚烧,反而要拍卖,要延长它们的寿命了。邻居们聚集起来饶有兴致地观看,然后全部买下,小心翼翼地搬进他们的阁楼和别的尘封的杂物堆中,直到这一份家产又需要清理,它们得又一次搬出门。人已死,万事可休矣。
也许有些野蛮民族的风俗倒是值得我们学习,他们每年至少还蜕一次皮;虽然这实际上做不到,但他们还是象征性地去做。像巴尔特拉姆描写的摩克拉斯族印第安人的风俗,我们要是也像他们那样收获第一批果实后举行“迎新节”典礼,这难道不是很好吗?“当一个部落举行迎新节时”,他说,“他们先给自己预备了新衣服、新的坛坛罐罐、新盘子、新锅和其他器物,然后把所有的破衣服和别的可以抛弃的旧东西集中到一起,打扫了他们的房子、广场和全部落,把这些脏东西连同陈谷子和别的陈年存粮一起倒成一堆,然后用火烧掉了它。然后,服药绝食三天,全部落的火都熄灭了。在这段绝食期间,他们禁绝了食欲和其他欲念的满足。并且颁布大赦令,一切罪人都可以回到部落来。”
“到第四天早晨,大祭司就用干燥的木头摩擦起火,在广场上生起了新的火堆。每一户居民都可以从这里得到新生的纯洁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