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9章
第39章第39章
沈兰宜的心咚地一跳。
她僵硬地回转过身,却见榻上的裴疏玉已经闭上了眼。
帐内空旷,又只点了一盏灯,她半边脸沉在阴影里,晦暗不明,愈发显得薄唇苍白、没有血色。
沈兰宜走近,微颤的指尖在她唇上轻停,感觉到呼吸仍在之后,收回手,长舒了一口气。
裴疏玉受了重伤,又在冷水里浸了那么久,能撑到此时再昏,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兰宜扭头,眼神投向了一旁的灵韫郡主,与她道:“郡主,现在没人,你得帮忙。”
从山上下来之后,灵韫一直是愣愣怔怔的模样,沈兰宜又喊了她两声,这小孩儿似乎才惊醒。
她猛地一跳,像是被吓到了,很快又道:“我、我……我应该……”
沈兰宜望了一眼阖眸的裴疏玉,不知她到底是如何作想,深吸一口气,只好先把人支开,“郡主出去烧些开水来,还有干衣裳、干巾帕……再找找有无糖块。”
灵韫走后,沈兰宜搬来一把短杌到床头坐下,先脱去了裴疏玉身上湿淋淋的外袍,再拿厚褥子拥住她。而后又拿酒濯净双手,凑到她肩前,拿剪刀顺着肩线,一点点去剪早被血浸透结块的衣料。
沈兰宜的心随着动作一点点沉了下去,再生不起旁的念头。不考虑留在这儿久久未归该如何收场,也不去想裴疏玉到底是什么用意,眼里只剩肩下这道伤口,皮肉翻卷、狰狞可怖。
上位者们之间会有怎样的勾心斗角、暗潮汹涌,沈兰宜全然不挂心,她照样吃吃睡睡,真当是出来玩耍的了,生生把腰身都吃宽了一拃。
铃兰绷着笑,给沈兰宜系腰间的软纱罗,看她心情不错,才敢说笑两句:“旁人旅途奔波,都是日渐消瘦,殿下倒是与众不同。”
沈兰宜喜欢与别人不同,哪怕是恶毒得与众不同也开心。她微擡下颌,并不正眼看铃兰:“本宫当然和那些货色不一样.”
骄矜蠢钝的公主殿下往车窗外闲闲一瞥,把马车途经的风景仔细地收入眼中。
这两日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大概,是已经追上裴疏玉了。
沈兰宜暗自不屑地想,这太子殿下平素八风不动,做起事来马脚却多。
这晚,她们一行人也进了城,住进了旅驿。
沈兰宜身边几乎全是桓王的耳目,是以,碧彤来找她都不用加以掩饰。
见她来,沈兰宜眼帘都懒得掀,“要本宫做什么?”
铃兰早被打发了出去,客房里只她们两人,碧彤毫不避讳地手心一翻,露出掌中的赤红丸药来,“裴疏玉就在不远处的客栈落脚,今夜,我们会安排一场流寇作乱的戏码,给你一个被英雄救美的机会,接近他,然后下药。”
沈兰宜长指撚起那枚丸药,勾唇,露出一抹荒唐的浅笑,“英雄救美?他凭什么救我,我同他有何情谊?”
碧彤的眼珠子黑黝黝的,看着很是骇人,“这是主上的命令,照做便是,成与不成与你无干。”
沈兰宜若有所思地盯着指尖的那颗药丸,问道:“吃下去就会死吗?”
碧彤答:“他此时死了于主上并无好处,这药最多让人重病一场,延误行程。“
沈兰宜瞳孔微黯,姝丽的面孔上一阵恍惚,她低喃:“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就好了。”
碧彤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什么毒药?”
倏尔,沈兰宜又变回了那副冷然的神色,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不在乎。
她拔下发间鸾凤朝阳的金簪,取下鸟嘴上衔着的宝石,换成了这枚红色的丸药。
配上鸾鸟金色的眼瞳,竟是诡异的和谐。
沈兰宜敛眸,擡手将金簪插回发间:“别忘了你们答应本宫的事情。”
碧彤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她是裴明的心腹,多少了解一些内情。
碧彤悠悠开口:“放心吧,公主殿下,此番无论事成与否,回京后,主上都会告诉你,你的生父是谁。”
话里是十足的嘲弄。
碧彤心想,这假公主是多么好笑,只因为饱受“生父不详”四个字的苦扰,为那一点无关紧要的真相,就甘心做旁人手中的傀儡。
知道了她那抛弃她的生父是谁,又如何?
沈兰宜就像看不出碧彤明晃晃的心思一般,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曳金的裙摆,眼神中满是冷漠:“本宫倦了,退下。”
碧彤走后,铃兰回到了房中。
迟钝的小丫鬟终于都发觉出微妙的不对劲了。铃兰怯生生地问:“殿下,您当真是出来游玩的吗?奴婢怎么觉得,您这段时日很累,就像是天上的风筝,看着是自由自在,却是被线牵住的。”
沈兰宜阖眸。
无论是掩饰还是解释,她都没有心情去做了,只同铃兰不咸不淡地说道:“别想太多。”
铃兰收回了妄图的关心,她缩缩脖子,“嗳”了一声,为沈兰宜整饬好床褥便退下了。
——公主不喜欢与人同屋而眠。
门被带拢,不甚灵活的合页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沈兰宜心被刺得跳漏了一拍,随即合衣卧下。
阒然无声的夜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枯坐许久的沈兰宜以为是戏要开场,不以为意,朝外喊了一声:“再等等,才宵禁呢。”
外面的声音没停。
像是在撬门。
隐隐还有血腥味,顺着门缝,和压抑的闷呼一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