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0章
第40章第40章
夜渐渐深了,围场之上却还是沸反盈天。
几拨人进山去找康麓公主,却是进去的多出来的少,出来的也是搜查无果回来复信;而后竟连永宁王都没了人影。
黑暗笼罩下的弭山寂静而幽森,恍惚间,倒真似巨鹿盘踞成了山形,望之便胆寒。
余下这些侍卫面面相觑,心里升起些胆怯的感触,却不得不紧着神继续护卫营帐内的皇亲国戚。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
远山间传来野兽暴动般的嗥叫,此起彼伏。
起初,这些响动只在山间回荡,山脚下的围场,正在喝酒吃肉的贵人们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人拿这些异动当成野猎的乐子,大为赞叹。
可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高亢的嗥叫传来。
是狼。
沈兰宜粗浅的挑弄当然不足以引起裴疏玉情绪上的波动。
他面色如常,右手握着剑柄,左臂随意支在屈起的左膝上,上身倾向她,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瞳孔离她很近,近得可怕。
“怕得都在抖,还有力气嘴上逞强?”
裴疏玉云淡风轻地叙述眼前的景象,一点多余的语气也无。
可越如此,落在沈兰宜耳朵里嘲讽之意就越浓。
沈兰宜刚准备反唇相讥,便被他剑上不知是谁的血吓住了。
人血的气味和其他动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腥膻,一样的……恶心。
淅沥的血顺着剑锋往下滴,在夜风中,渐渐冷了下来,凝结成可怖的形状。
沈兰宜不由自主地往后再缩了缩。
只可惜她背后是一堵墙,若是个稻草堆,说不定已经把自己埋进去了。
见她害怕,裴疏玉非但没退,反倒逼得更紧了些。
他向沈兰宜伸出手,用手背堂而皇之地拂过她还在微微颤抖的侧脸,激得她一哆嗦,才似笑非笑地问:“与其去大费周章地去查你到底听命于谁,倒不如……孤直接来问你。”
“沈兰宜,你说如何?”
沈兰宜偏头,避开他的手背,努力擡起一点下颌,尽量不在他的面前显得太弱小:“太子殿下如此费尽心机,难道只是为了探寻我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裴疏玉没搭腔,他收回停在她耳边的手,重新伸到她眼前。
沈兰宜没看明白他的意思,紧接着,便见他翻转手心,露出掌中被泥土染污了的珍珠。
是她绣鞋上跑丢的那颗。
裴疏玉轻笑,把珠子随手抛到她裙摆上:“随口一问罢了,你答或不答,并不重要。”
看他这般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沈兰宜眼眶就发酸,她忽然笑了,道:“太子殿下就如此笃信,自己金蝉脱壳的伎俩有用?”
她说的什么,裴疏玉是后知后觉才听进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和她孩提时的经历有关,沈兰宜见人总是先三分笑,小时大约是为了讨人喜欢,大了大概是为了卖弄她的好颜色,连那日在天香楼,给那侮辱她的纨绔子弟一巴掌时,她也是笑着的。
但对他,她却总是吝啬这一点笑。
裴疏玉顿了顿,兀自消化了一下她笑里莫名的意味。
他反应得倒快,“金蝉脱壳?怪不得那些废物拿到孤的行踪,比孤想象中更快,原是有人早早识破、通风报信?”
沈兰宜脸一白。
她轻咬下唇,不说话了。
方才逃命的时候,她紧咬牙关不敢出声,怕把人引来,下唇本就被她自己咬得斑驳,裴疏玉无意识瞧了一眼,没来由的有点心烦。
他眉间出现一道几不可察的川字,旋即,他站起身,道:“既一心想跟在孤身后,那这段时日,孤便成全你。”
沈兰宜了然,她垂眸,提起脚腕把那圆润的好珠子一脚踢飞,“软禁?”
裴疏玉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土,道:“沈兰宜,孤对你已经很是宽和,若换了旁人三番五次地如此找死,你以为他脑袋还能顶在脖子上?”
刚说罢,门外便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不那么恳切的谈话。
沈兰宜扶着墙起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再擡起眼眸时,门已经敞开,裴疏玉已经走了,门口留了两个一看就会武的侍女,估计便是他派来“保护”她的。
沈兰宜轻笑。
她好像总是在不同的人手底下辗转。
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沈兰宜踏过地上干涸的血迹,任它濡湿自己精巧的绣鞋。她仿若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不必侍女多费口舌,便极其识相跟上了她们的安排,转而去了二楼的客房。
走过粗陋的楼梯转角时,她闲闲往周遭一瞥——
客栈大堂里约莫有两拨人,一波是官兵模样,另一拨瞧着是裴疏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