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60章
第60章第60章
夜深、人静。巷陌间回荡着打更人敲梆子的当啷响,间或也有些路人蹑手蹑脚经过的动静。
这姑苏城中虽也有夜禁,但不比京师重地,宵禁森严,偶尔有人过了时辰,夹着尾巴从街上偷溜回去,巡街的武侯见了,基本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沈兰宜倚靠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盯了一个多时辰,压根连武侯都没见一个。
“天已寒秋,更深露重,都懒得动弹啊……”
盯得都有些困了,沈兰宜收起懒散姿态,直起腰打了个呵欠,又朝一旁矮几边的江禹道:“你那边如何了?”
通过方雪蚕画上的细节,江禹认出那是方家庭院中常见的造景方式。
天下闻名的大儒,居处自然要讲求一个“雅”字。
前院里,苏氏被闹得头都要炸了。
丈夫灵蕴前日出公差,才离开台州府去其他卫所。今日晨起,她头脸都没洗,就听见外面一片喧哗。几乎要反了天了。
这样吵嚷的环境会让苏氏回想起小女儿走丢那一天的场景,她心生厌烦,又不得不火急火燎地整饬好自己,拿出当家主母地架势来去应付。
裴府门外,已经被看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火执仗的衙役们堂而皇之地站在院中,打头的高个儿苏氏还认得,叫刘图志,从前打过照面。
那刘图志说:“裴三夫人,您别叫小人为难。那张夫人的诉状已经到了府衙,偏生还是强抢民女、侵占产业这种大事,您还是快些让裴小少爷出来吧。”
苏氏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异,一面和刘图志敷衍着套着近乎,一面眼神示意筝雅拿了沉得压手的荷包往他手里塞。
苏氏道:“各位清早起来,想也没来得及吃朝食,一会儿好喝杯水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夫人的架子能放到这个地步,衙役们自然不会太为难。
此时,裴疏玉和沈兰宜终于来了。
苏氏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拉着裴疏玉到旁低语:“正好你父亲不在,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知道。”裴疏玉眼瞳深深,状似无意地扫了人群一眼。
相比他的云淡风轻,沈兰宜此时就要紧张许多。
她甚少出现在人这样多的时候,就像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一般,她悄悄伸手,揪住了裴疏玉的袖摆。
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裴疏玉身形一滞。
刘图志瞧见了沈兰宜,阴阳怪气道:“哟,这就是那沈家女吧,正巧也不用再请了,一道走一趟吧!”
裴疏玉偏头,同沈兰宜低语:“别怕。”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叫沈兰宜安心许多,见他的左手依旧垂下,她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拽着他的袖子。
衙役皂隶们生硬地拨开人群,引他们出去。
裴疏玉是官宦子弟,他们来拿人也不敢太过耀武扬威,无论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哪阵风不爽了,把他们这些小吏呼到地上出气还是容易的。
县衙,“清正廉明”四个大字下,坐着知县陈炳武。他的左手边站着的是王推官,右边站着的是何通判。
大堂上,人皆已到齐,眼看着就是一折好戏要开场的模样。
看见来的人都有谁,沈兰宜大惊。
怎么回事?“她”的继母杜氏怎也会在此?
此时端坐台上的陈知县头也很痛。
身为附郭的父母官,表面光鲜,实则一板砖往人群里拍,拍死十个人九个都比他官大。
张夫人姓钱,她的亲哥哥钱五德,前些日才因作战有功升了千户,最近这钱五德风头正盛,眼瞧着还能往上升一升。
她又是来告官的苦主,虽是白身,但陈知县不想开罪钱五德,便没有叫她跪,还让衙役给她拿了木墩坐下。
但陈炳武这个老油条心想,灵蕴是四品官,他就这么个儿子,以后裴疏玉早晚要接他的衣钵,此时他也是白身,但是张夫人都坐了,他若只叫裴疏玉守规矩,落到旁人眼里,岂不是他这个知府有失偏颇?
陈老油条轻咳一声,叫衙役也给裴疏玉搬了座,他又瞧着跟在裴疏玉身后那小妮子,看起来娇娇柔柔弱不胜衣的,便又道:“沈氏,你是证人,谅你年纪小,也不必跪了,站在一边即可。”
身后的王推官腹诽:什么谅她年纪小,分明是见她生得美丽,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那杜氏也是证人,不正跪在堂下?
沈兰宜还沉浸在继母在此的震惊中,差点没听见陈知县说了什么,还是裴疏玉透过衣袖,反捏了捏她的手腕,她才反应过来,慌忙站在了他身后。
陈炳武清了清嗓子,道:“张夫人,你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想到自己丈夫早逝,自己就这么个儿子,还死了,张夫人都不用演,直接声泪俱下地控诉开了。
“知县大人,我今日要状告灵蕴之子裴疏玉,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强娶与我儿过了定的沈氏长女,还强占沈家产业,逼死我儿,其心可诛!”
沈兰宜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张端的娘说出口的。
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说的不是她的儿子吗?
另外,她何时同张端过了定?看着杜氏匍匐在青砖地上的身影,沈兰宜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外面围观者众,闻言更是嘘声一片。
陈炳武拍了拍惊堂木,喝道:“肃静——张夫人,你有何证据可以说明啊?”
“沈氏女的母亲便是人证。”
杜氏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直起身子道:“民妇杜氏可以作证。那时民妇的丈夫尚在,我们与张家彼此交换了生辰八字,婚书都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