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59章

第59章第59章

曲水蜿蜒，亭台小榭，明明触目所见皆是雅趣，如今却都成了方雪蚕的梦魇。

方家败落之后，她被囚禁在此地已有六年了。

姑苏是方家的祖籍，方家多年积淀皆在此。

早年间，皇帝没有表现出对故太子馀党的清算态度，老太傅方存急流勇退之后，还在这边的书院教了好些年书。

“但他身边的人，都不同意。”他说。

沈兰宜一惊，顷刻间便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

他说的哪是什么朋友，分明就是他自己。

沈兰宜胸腔里的一颗心忽然难以抑制地狂跳了起来。

未来声名赫赫的裴将军，在他第一次走上战场前，正在问询她的看法。

史书上当然无法记载裴疏玉做每一个选择时，他的内心深处会有怎样的动荡和不安。

原来他也会犹豫，也会举棋不定。

激动之余，沈兰宜很惶恐。

她的话，会不会影响他走向不同的方向？

这个时候，她终于无比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并非身在百年后，而是真真切切地活在了裴疏玉身边。

衣袖之下，沈兰宜悄悄捏紧了拳头，她斟酌着开口，道：“那你……的那位朋友，他是如何作想的呢？”

她的眼睛清亮，裴疏玉一望就晓得她看穿了那纸糊般的遮掩。

沈兰宜冰雪聪明，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说法根本瞒不过她。

但裴疏玉还是就着这个幌子，缓缓说道：“他很想去。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段时间里，他和沈兰宜的相处一直很……愉快，她仿佛总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和他相处，所以裴疏玉才想问一问她。

不过，也有除她以外，他无甚人可问的原因。

他此时还是白身，同龄友人当然有，但这些人多是城中的军户子弟。多年松散的管制早让军户没了往日英勇，他们的子弟自然也都是闲散之徒，问他们还不如抛铜板，正面去反面不去。

沈兰宜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笃定，便道：“不走一走，如何得知决定是否正确？”

裴疏玉盯着她的眼睛，追问：“如果是错的，又待如何？”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沈兰宜听见，一点退让开说些漂亮话的意思都没有。

她说：“错了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不敢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吗？”

她的话几乎是用诘问的口气说出来的。

十七岁的裴疏玉陷入了沉默。

是啊，错了又如何？

眼见他的神情愈发深邃，才鼓起勇气慷慨陈词了一番的沈兰宜气又泄了，她搓了搓衣角，道：“我的话，你听听就好啦，不是非要转述给你的朋友。”

见她这么说，裴疏玉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会她压根没想到那个朋友就是他吧？

对于她清奇的思路，有前车之鉴的裴疏玉十分不信任，干脆道：“如果我说，没有什么朋友，是我自己想要问呢？”

沈兰宜非常配合地“啊”了一声，旋即装傻充愣：“什么？小少爷，你要去投军吗？”

好吧，倒也没有那么傻，裴疏玉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虎口，这是他思考时惯常用的动作。

沈兰宜瞧见了，她试探性地问：“你打算同家中说吗？”

裴疏玉也不说话，就闲闲瞥她一眼。

沈兰宜心道，她就多余问这句。

裴疏玉却道：“祖母那边，我不会叫她担惊受怕。”

沈兰宜懂了，这件事情他会告诉裴老夫人，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可他认识她并不久，居然也会告诉她，沈兰宜有些不解：“你……不担心我去告状吗？”

这话倒叫裴疏玉沉思良久。

说起来，她虽是他的妾室，可后院的事情其实都归苏氏管，他不可能把她拴在身上。她去通风报信，反倒是一件挺合理的事情。

但他却没来由地很信任她。

裴疏玉忽然一脸严肃地开口：“沈兰宜，你一定是给我下蛊了。”

瞧沈兰宜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自觉自己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别过了脸。

今晚是一个晴朗的夜，天色幽深，星星是星星，月亮是月亮，泾渭分明地各自亮着。

夜空下，沈兰宜心里盘桓着一个问题很想问他。

她说：“小少爷，如果我说不想你去，那你会去吗？”

那时众人都想着，方家毕竟是清流世家，方存也乖觉，皇帝就算清算，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

方存过了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