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62章冒牌货
弗莱伊抬头看向上方,瑞文消失过后,他看到了星河。
无数的星子在他的头顶璀璨闪耀,仿佛他置身于银河之中。
如果说矿坑的洞顶保留昏暗光芒的是矿脉,那么弗莱伊很明确地知道,此时他看到的是生命。
弗莱伊从不信神,他从贫民窟里走出,跌跌撞撞地长大,在战场上靠自己的实力一次次险死还生;他试着信任别人,却被最亲的人背叛,把自己炸了个粉身碎骨却又莫名其妙地从死亡的深渊里爬了回来,像他这种人是不会信神的。既然不信神,那么生与死在他眼中就只是稀松平常的物质世界的变化,是水东流,叶飘零,没有深刻内涵,只是自然而然。所以他从不追寻自己的出身,不寻找自己的父母,不去探索他被孤零零留下的原因,他相信一切已成事实的东西无需再去寻根溯源,人的生离死别也只是大千世界无数随机事件中刚巧碰到的一起,直到此刻……
他抬头仰望,无数星子在他眼前一呼一吸,像无数生命挣扎生存。有的星子璀璨,有的星子暗淡;有的星子彼此碰撞大的撞碎了小的,有的星子三五成群亦能小的围歼了大的;有的星子刚刚出生弱小无助,努力求生,而有的星子如日中天,星辉灿烂过明月朝阳,还有的星子恐怕已入暮年,昏沉暗淡摇摇欲坠,弗莱伊只消定定看上一会儿,它们便会突然坠落,拖着生命燃烧最后的光芒,沉没于无尽黑暗。
这就是生命。
是一个人的一生,一群人的命运,一个国的气数,一片大陆一整个世界的哀荣盛衰……这片星空便是所有生灵的生命图谱!
“这里到底是……”
瑞文显然彻底死了,他消散于弗莱伊的眼前,只留下一地星屑随风飘散,自然也不会回答。弗莱伊其实知道,属于这个人的星子恐怕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陨落,留存在这个所谓禁地里的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残魂,一枚强烈的精神烙印,一段反常的、特殊的领域投射!弗莱伊不知道瑞文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做成这件事,而现在,这个特殊的投射显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因此终于如释重负地崩解坍塌。
“你倒是好,自己走了,把问题留给我。”弗莱伊有点哀伤,然而只是淡淡的。
矿洞的空间感已经消失了,弗莱伊现在站在旷野之上,头顶星空,身被夜风,在他的眼前是一株顶天立地的巨大树木。
“宝石树吗?”弗莱伊在幻境中见到的宝石树形如宝石矿物雕凿而成,虽然精美华丽却带有匠气,仔细看去像是人工造物,而此时他所见到的却是一棵纯天然的拥有生命力的活的大树。棕色的玉石构成粗壮的树干,或浅或深的碧绿叶片长满枝头,最高明的雕刻家能令石材轻盈飘扬,而这棵树甚至是在“呼吸”的。
弗莱伊离得太近,被震慑许久才敢伸出手,捞下一根树枝。他在那根树枝上看到了一截空空的果柄,果子早已不知所踪。
那颗翡翠心脏,去了哪里?
耳边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响,大地微微震颤,弗莱伊抬起头来,看到在宝石树的后方升起了七扇同样大小、同样颜色仅有门上图腾不同的门,其中一扇门已经被打开,永昼城与都德城的光影曲曲折折从门缝里透出,似乎刻意展示着弗莱伊曾经历过的冒险。
“是那七扇门!”弗莱伊警惕地、飞快地看向其余六扇门,它们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里,如同邀请弗莱伊仔细观察一般静默无声。
弗莱伊曾经以为,他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全这七扇门,然后用黑铁所化的钥匙一扇扇地打开那些门,得到门后的“礼物”。翡翠的脊椎、翡翠的心脏,也许还有翡翠的手啊脚啊身体什么的,他猜测那是让他重新复活的一个仪式,虽然听着匪夷所思并且十分瘆人,但是至少他能活过来……好吧,变成一个翡翠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但,那是属于我的!”弗莱伊有着无法忽视,自己也不明白来由的直觉,那是属于他的身体。不是再造的,不是借来的,甚至不是前世雷泽大帝时期使用的身体,“可那就是我的身体,我知道!”
而现在,瑞文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与此同时,剩下的门全部出现在了这个空间。
在这一刻,在大陆的各处,在王都、在d的家乡寒石郡、在巴乔夫人命人看守的各个“特殊”的角落,想必会有人因为某种异状困扰、不安甚至是恐惧,但那是外界的事,是弗莱伊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去考虑的事,他不去找门,门,自己找上来了。
弗莱伊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布偶,但他能感觉到那颗心。只要打开门,他就能回收所有的身体部件,然后或许,真正的复活?
像是知道弗莱伊此时心里的想法似的,那些门一扇一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同在邀请弗莱伊的进入一般。
“打开……”
“打开我……”
“拿走……”
“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活……复活……”
“那是你应得的……”
黑铁钥匙烙得弗莱伊发烫。d给弗莱伊布偶做了很多不同的衣服,每天都会给他换一套,拜他的好习惯(?)所赐,弗莱伊的身上有许多口袋,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把钥匙,拿在手里,挨个看那些门。
第一扇门的图腾是火与太阳,第二扇门的图腾是水与人鱼,第三扇门的图腾是风与苍鹰,第四扇门的图腾是山与灵豹,第五扇门的图腾是草原与奔马,第六扇门的图腾是洞窟与腾蛇,第七扇门的图腾是沙漠与雄狮……推开一扇门,也许就将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座城。弗莱伊手里攥着钥匙,迟迟没能将钥匙塞进锁孔。
“不行,d还在等我。”弗莱伊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本大帝要是不过去,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呢?又或者,他以为本大帝又失踪了,正躲在哪里哭唧唧地发脾气呢?就像过去的半年时光那样……”
弗莱伊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些门,门扇摇摇晃晃,“嘎吱”得更厉害了,似乎是在告诉弗莱伊如果你不抓住这次机会,那下次你可能就等不到了。
“管他呢!”弗莱伊想,“门又不会跑,就算真跑了,我也能追回来,不差那么一会儿!”
一旦下定主意,弗莱伊的行动力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绿!”绿色的小绿突然出现在弗莱伊面前,像一个火球一样熊熊燃烧,把弗莱伊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弗莱伊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由吓了一跳,他就是出了那么一会儿神,他家精神体已经把这棵宝石树上的叶子吃了个一干二净,不仅是叶子,甚至连树枝都啃秃了,树干上还留下了一排牙印。
弗莱伊:“……”怪不得现在能闪瞎他大帝的……龙眼。
变亮了的小绿似乎因为吃得很高兴所以这会儿心情不错,在弗莱伊眼前晃来晃去,一副随便你现在想要什么,大爷我都会满足你的样子。
“我想去找d。”弗莱伊说。
小绿的身体里爆出一点光芒,跟着是一片璀璨的光芒爆了出来,就像放烟火一样,弗莱伊眼睁睁看着小绿身上“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星子,那速度之快,光焰之盛差点让他以为小绿也要炸了,然而那些光点倾泻而下对小绿并没有半点影响,很快光芒勾勒,凭空在弗莱伊眼前勾出了一扇门的形状。光芒散去,弗莱伊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十分普通的门。
和其他七扇门相比,这扇门就太朴素也太矮小了,而且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散架,只有门上挂着一个角雕正面像的牌子,充满童趣地指引着什么。
黑铁钥匙在刚刚烫得弗莱伊以为自己会烧起来之后渐渐冷却,这会儿已经没有一点温度,弗莱伊把钥匙揣回兜里,回头再次看向那七扇门。门扇仍然在“嘎吱嘎吱”响着,似乎仍然不死心,只不过这会儿听起来又有了点不同的感触……
“像是门后有什么东西想出来似的……”弗莱伊微微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这微妙的差异代表着什么,“算了,先把d弄回来。”
弗莱伊按住门把手,“咔哒”一声打开门。
橘红色光芒照了进来,然后又被门扇所阻隔,满是璀璨光芒的洞穴里,弗莱伊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门后。
突然,天穹上璀璨的星子“噼里啪啦”如同下冰雹一般掉了下来,落到地上后却变成了一团有一团小小的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形状各异,张牙舞爪地向着“宝石树”靠了过去,又绕过树干,集中向树身的后方。
原本枝繁叶茂后来被小绿啃食干净的“宝石树”迅速枯萎石化,变得死气沉沉,树身竖向一分为二,一道高瘦的身影从树干后面转了出来,有些为难地望向弗莱伊消失的门。
“就差一点儿……”阿德莱德低声说着,他一挥手,七扇门在瞬间散作一片鸦羽,飘零满地又倒流向上,在空中集合成了一个人影,正是渡鸦洗宝社的娜娜。
“咳……咳咳……”娜娜甫一成型便摔倒在地,她拼命咳嗽,嘴角淌下鲜红的血迹,“卑鄙,黑暗神教的走狗,你们将不得好……啊!”女人发出惨叫,伸手捂住脑袋,痛苦地在地上挣扎。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原本浓密的长发覆盖的头颅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一粒“种子”已经扎根她的大脑之中,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一具空壳,然后是一个傀儡、一个怪物。
“你们实在不好找,”阿德莱德神情温和地说道,就像是过去雷塞尔学校里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只是他不再结巴,“还以为你们舍了那么多人守卫的什么圣地里有‘那位’的线索,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几句人尽皆知的留言,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