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5章铁打大帝
“你对铸造有什么认识？”尼西边走边问,似乎是打算了解一下弗莱伊的基础。
“大概的都知道。”弗莱伊说，“选材、起范、熔炼、浇铸、修治，我以前也打过剑,不过不在身边。就之前掉海里的时候丢了的，不然还能给你看看。”
“原来如此。”
“怎么？”
“跟我想的一样,你对铸造一无所知。”
弗莱伊：“……”
“怎么说话呢,你个小屁孩！”尽管尼西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但在弗莱伊这种高龄老人眼里,完全可以用小屁孩来形容。
“你说的那些都只是外界最低级的铸造方法，在永昼城，即便是五岁的孩童都不会用这种方法铸造东西。”尼西说，“既然已经来了西区,你可以好好看看。”
跨过铁门后,出乎弗莱伊预料，迎接他们的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与外面城区的黑色地砖不同,这里的地砖统统换作了十分打眼的透明橘红色,走道两侧耸立着不高不矮的墙,墙顶铺着金灿灿的琉璃瓦,墙体则是砖红色,不论是地砖还是墙体,都能看到其中宛如金沙一般流动的细屑,也不知道是天然的特殊材料还是后期加工形成的，总而言之，富贵到让人完全不能想到这里是个打铁的地方。
此时,尼西已经走到了走道尽头，但却没有马上迈出步去。他像是在怀恋什么，又像是有所犹豫，就这么堵在了尽头出口处。
弗莱伊毫无所觉，走到他身后问：“又怎么了？”
尼西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还有回来这里的一天。”他说着，往前踏出了一步，“记得把眼镜带上。”
弗莱伊并不知道尼西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这一步只是普通的一步，当然也很有可能是麻烦的一步，但他毫无障碍，干脆利落地一步跨了出去，然后，弗莱伊便惊讶地轻轻倒吸了口气。
如果要问弗莱伊对永昼城西区的第一印象，第一个词，应该是：壮观。
弗莱伊前世带兵打过仗，大规模小规模游击战，各种各样的都有，无论何时，兵器总是战争中重要环节之一，因此，但凡有大军驻扎的地方，总少不了打铁铺子。人少的时候，搞两三铁匠，找个地方开了炉子也是种方法，人多的时候，那就非得先把兵器铺子给建好了才能用。人沸马嘶，铁水咕涌，铁砧叮当作响，弗莱伊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但是所有这些场景，哪怕是最盛大的战事中他见过的都无法与永昼城西区相比。
这是一片光的海洋。
弗莱伊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防护用具里会有眼镜这种东西，要不是尼西提醒了一句，弗莱伊怀疑自己现在就算不眼瞎，很有可能也已经被灼伤了。
永昼城西区的真实面貌就像是火烧云落到了人间，瑰丽的色彩铺陈在这片广阔区域的每一个角落。宛如棋盘一般星罗棋布的大小工坊呈放射状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里外不知有多少层次。工坊与工坊之间泾渭分明，竖则用路，横则用“河”互相区分，“河”却不是普通的河，甚至不是一个颜色，就弗莱伊目力所及，便有清泠的蓝色、鲜艳的翠色、流沙一般的金色甚至是红色，当然也有透明的水色，甚至是奶汁一般的乳白色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黑色。
“别碰。”尼西适时阻止了弗莱伊的好奇心，“这些都是淬剑用的，别看看着温度低，像你这样的，手伸进去，立刻能烧成灰。”
果然，在尼西这么说的时候，弗莱伊就看到了好几个匆匆跑来的小孩，有的手里直接抓着兵器的柄，有的则捧着什么容器，来到“河”边，用脚勾起绳子，捞上来大大小小的筐子就把刚刚炼好的东西往里放。随着筐子沉入“河”中，不是有水蒸气冒出来，就是会有明火像是喷泉一般汩汩涌出，还有一整片“河水”突然就变了颜色又慢慢恢复的。
“这些都是学徒。永昼城的孩子，但凡满了五岁，就能进工坊学习，都是从这些最基础的学起，像是挑拣合适的料子，称量配比不同的材料，学着识别模具又或是淬火之类，这样循序渐进，长大以后才能够接下长辈的担子……”
“黑铁怎么没学？”弗莱伊随口问了句。
尼西顿了顿：“他不需要学。”
尼西走上一座石桥，这座桥是朱红色的，弗莱伊在桥下看到了滚滚的红色液体，宛如岩浆，然而奇异的是，人走在桥上并没有滚烫的烧灼感。
“那是什么？”弗莱伊指着路上一串箱子问。这些箱子有大有小，彼此串联在一起，似乎是在轨道上自动行进，每行过一段距离就会停一停。弗莱伊看到有人走过去，往箱子里塞了什么东西——似乎是钱币，然后箱盖就会打开，有人看一眼便走开，箱盖会自动合上，有人则往里头继续塞钱币，然后用容器装走东西。
“卖散料的供应车，看到路边这些搭棚子的人吗？”尼西问。
“看到了。”弗莱伊刚才就想问了，既然工坊有这么多，为什么还有人搭个棚子在外面打铁，从刚才看到的景象来看，跑到“河”边淬火和购买散料车里的东西的也是这些人居多。
“穷人、不入流的工匠、按日租赁炉子打铁的都在这儿，有自己工坊的在里面，即便租再偏僻、再小的工坊的也比这儿的人高级不少，”尼西说，“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拼。要么家学渊源，要么靠无数次的试验，但是要想试验成功，你得有足够的精力、时间，最关键是钱。有些材料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耗尽心力做出来的东西还未必有别人用好材料随手一做的好。”
“这不太公平吧。”弗莱伊说，“话说回来，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们这儿的人全都是铁匠吗，不干别的职业？什么农夫啊、渔民啊、小商贩啊、老师啊、药剂师啊什么什么的，总不见得全城人都干一个事，不然你们靠什么生活？”
“以物换物，我们做了东西跟其他国家的人换，金铁之民的制品在外面价值连城。”尼西淡淡说，“这里的人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做其他的也不适合。”
“哪有全城人都天生注定干这行，好歹也得给个机会选择啊。”弗莱伊说，“五岁就被送过来学打铁，就算想跳舞画画唱唱歌什么的也没机会了，职业无贵贱，你们这种偏见我看要不得。”
尼西看了弗莱伊一眼：“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谁？”
尼西没接口。
“哈罗德吧。”弗莱伊顿了顿，“他就是因为说了这话成了你们全城的敌人？”
尼西直接快走了几步：“抓紧时间。”
弗莱伊心想，明明一开始是你唠唠叨叨磨磨唧唧，怎么现在反过来赖别人。他跟着尼西走过那座桥，沿着棋盘格往里推。这一面棋盘至少得有十六边形，无论往哪里看出去都是一排排的屋子，更让人头晕的是，大大小小的工坊外形看着都差不多，只有墙上、门上镶嵌的图腾彼此有所区别。
“你们的图腾是……”
“天生的。”尼西说，“跟你们哨兵向导一样，有个觉醒年龄，到了一定年纪自然而然会浮现出来，不同的图腾代表不同的能力。”
“这么神奇。”弗莱伊对着尼西胳膊上的图腾看了又看，并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是一堆繁复的线条组合，“你的图腾力是什么？”
“融合。”尼西停下脚步，“到了。”
弗莱伊一抬头，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工坊。
天然粗糙的岩石外墙使得它与其他任何一座工坊都完全不同，如同老树的筋络一般，绿色的藤茎缠裹住了工坊的外墙，无数的绿叶在墙面上微微摇晃，包裹着其中粉嫩的花蕾，栩栩如生，只有伸手触摸才会发现，不论是藤是叶还是花都并非真实的植物，而是人工制品。工坊的门头上则悬挂着气势恢宏的巨大图腾，样子与尼西胳膊上的一模一样，另外还写着工坊的名字：“天工。”
“天工？”弗莱伊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尼西。
尼西走到门口，便见一根藤条凭空伸了过来，一朵花朵绽放，弗莱伊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使用权检测。”
尼西站在原地没动，花朵骤然崩解，无数花瓣雨环绕着尼西旋转了几圈，似乎是检测到了他胳膊上的图腾：“使用权确认无误，使用人尼西·斯通，权限一级，准予带材料入内。”大门无声开启。
“进来吧。”尼西说。
弗莱伊站到门下面盯着上面看了半天，心想这玩意可真不错，将来本大帝要是再搞个新黑塔，也要弄这么个开门的东西。
“快点。”
“来了。”弗莱伊跑进了门里，然后看到了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