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6章活祭
“活祭？”
“活祭。”
康威尔姿态优雅地端起红茶,轻轻啜了一口。花白的头发、瘦削的面孔、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还有总是挺括、考究的西服，这位兰塞尔宫廷出了名的投机分子在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总是彬彬有礼,优雅睿智，总而言之,看起来像个值得深交的好人。
当然,不是说投机分子一定不是好人,时局符合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乐意当个“好人”，顺水推舟，而且这种投机分子还有个典型的优点，嗅觉灵敏。
比如,自半年前历来回避政治斗争的d回归社交圈到现在,康威尔是第一个前来拜访他的霍华德派系的人，如果背后不是另有图谋,那么他的行动只要透露出去,想必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目前d与霍华德各有拥趸,僵持不下的政治丨局势。
“谁这么敢写？”d将手杖放到一边,懒懒问道,“都德灭城一事固然个中曲折颇多,外界也有诸多传闻,匪夷所思的猜测满天飞，但要说是活祭……即便说是戏剧，也未免有失荒谬了吧。”
康威尔微微一笑：“都德灭城已经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事了,上头封锁调查了快一年，一直没有个定论，也难免那些民间的好事分子浮想联翩。本来嘛，现今四海升平，大家有饭吃有屋住，闲下来可不是得聊些有的没的？内子迷恋戏剧，要不是被她拉着看了一会儿，我也不信会有这么敢编的。”
康威尔的夫人与他结婚多年，两人育有两子一女，不过夫妻俩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那位夫人出身高贵，性格严肃古板，反观康威尔却风流成性，在社交场合很吃得开，身边的女伴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年纪最小的比他的小女儿都小。此事虽然打着康威尔夫人的名号，后者恐怕是半点也不晓得他要讲什么的。
见d没有明着反对，康威尔便自顾自说道：“老实说，编得还挺有板有眼的。”他暧昧地看了d一眼，“听说您抱病在家休息，就当是给您添点乐子，我讲出来，您也听听？”
d不置可否，康威尔当然心领神会。
“这得从哪儿说起呢，先说雷塞尔那部分剧情吧。”康威尔清了清嗓子说，“这件事目前调查结果算是公布了，罪魁祸首是三个，勒布朗·冯尔曼、萨德琳娜·皮埃尔，还有里格·克林顿，虽然黑蝎帮和甜蜜之家也横插了一杠，但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不过是炮灰，不提也罢。
“皮埃尔想要让自己变成植物人的哥哥重新醒过来，冯尔曼则抱着不纯的目的开展研究，试图打造什么超级哨兵向导，”康威尔边说边笑，“不是我说，拿这条做剧情主线的话实在是够异想天开的，倒也足够戏剧性。那小剧团演的时候也从这儿起手，一路顺风顺水地推进，跟着来了个挺有意思的伏笔，您知道吗，就是冯尔曼两人选择达成目的的方法，他说，那叫‘活祭’。”
“活祭……”d若有所思。
“对了，这是整出剧第一次提到活祭这两个字。如果不是被及时阻止，雷塞尔不说，至少森林镇大部分的居民都得沦为祭品，那可不就是一场盛大的活祭吗？”
“里格·克林顿只是个跳梁小丑，他除了能利用自己的精神体短暂感染和控制其他人的行动以外，并不具备真实操控他人，将他人变为傀儡活尸的能力，冯尔曼靠他，恐怕实现不了什么活祭的目的。”
康威尔看了d一眼：“阁下，您不要着急，我都跟您说了，这只是个不入流剧团的三流戏剧罢了。”
d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遵命。”康威尔油腔滑调，仿佛一个真的急于献媚的小人。
“这个伏笔说，冯尔曼策划的本是一场献祭阴谋，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里格·克林顿的能力不足，大家才只能追溯到他想要打造超人哨兵向导这么个目的，但是原本呢，冯尔曼的计划可不止于此。哎呀那位编剧可算是个天才，他先写了果，再去追溯因，充分营造了悬念感，让人看得欲罢不能，明知是胡扯，还是不由得看了下去。”
“冯尔曼的本来目的是什么？相信现在的您和当时的我应该都有相同的疑问吧。”康威尔道，“如果只是想要获取足够多的实验体，一一测试直到试验成功，那么冯尔曼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大肆张扬，还特地选在这么个节庆日子里控制一整座城镇的人加扰乱雷塞尔，这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躲在暗处偷偷实验多好，等到成功了再出来一鸣惊人岂不是更好？”
“或许是因为杰罗姆·皮埃尔失控，另外还有……”d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即使外界心知肚明，就连贩夫走卒都会在饭后边喝酒边唠嗑王室的争位传闻，但要明明白白地说霍华德想要借刀杀人，把d弄死在雷塞尔的事故里那就成了可以因言获罪的诽谤了。
“皮埃尔教授当时是不是失控，现在也没人知道了。”
“他杀了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
“牵线木偶嘛，本来就没有感情的，也只有那个蠢女人才会相信改造后醒过来的皮埃尔教授还会是自己的兄长了，我看她从一开始就不具备进入高等学府任教的资格嘛。”康威尔轻轻往上抬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眼镜上挂下的银色细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足够闪亮。嘲笑已死之人对他来说毫无负担。
“如果从另一个思路来考虑看看呢？冯尔曼想要打造超人哨兵向导的倚仗是什么？听说，是都德带回来的变异雪原狼身上的某样东西，就姑且猜是某种病菌吧。据说有了这种病菌，就能够促使生物向两个方向发展，但我看其实就是一个方向，就是引起生物的重组。在这个重组的过程中，有些生物扛住了，变异成了更厉害的个体，还有一些则快速走向死亡。”
“这种变异本身是不可控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可以控制的说法。那么大批量的实验体同时感染病症并且发生变异的过程毫无疑问是十分危险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全部变异以后会是什么结果。也许一整个镇子的人全部死光光，也可能，一整个镇子都变成了超级哨兵向导，如果是后者这种情形，到时候冯尔曼靠什么来控制他们？他可是知道变异雪原狼的剧烈攻击性的，如果这么搞，很可能会把他自己也给弄死了。”
“除非他有保障？”
康威尔一拍巴掌：“那可不？谁也不想玩死自己，所以这满城变异体要么是因为发生了不可控的意外，要么就是冯尔曼暗中还有保障。剧本就是这么编的，冯尔曼的真正保障那可就不可能是里格·克林顿了，编剧便大胆地在斯维斯典当行那处神来一笔。”
“斯维斯典当行……”d陷入了沉思。他曾经以为冯尔曼跟他一样是因为查尼斯坦人偶才去了斯维斯典当行，现在回想起来这的确是他主观臆断了，他实在想不到冯尔曼这样的疯狂科学家对查尼斯坦人偶能有什么需求。如此一来，冯尔曼会出现在斯维斯典当行的原因就成了个迷，特别是事件发生后，他们才发现斯维斯典当行的老板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活着的话，又是去了哪里。
d也曾对斯维斯进行过暗中调查，令他意外的是，关于斯维斯的过去竟然是一片空白。这是难以想象的疏漏，能在金岛、在雷塞尔附近谋生的人竟然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这都让他感到了事件之下恐怕还埋藏了其他的东西。
“那个编剧是怎么写的？”
“编剧安排冯尔曼去斯维斯典当行，允诺他完成某件事以后，会给他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才是他实验成功必须的东西，在那之前所谓的感染不过是个假象，短暂控制的目的就是活祭，只不过这个目标被冯尔曼疯狂实验家打造超人这个大靶子给巧妙遮掩了。”康威尔笑了起来，“您可别忘了，那天本来就是女神爱尔弥的祭祀日，只不过一者是用鲜花清水和食物向女神祭祀，另一者嘛……”
康威尔突然又转了话题：“外界都说都德全城被灭之时一具尸体都没留下，剧本里可不是这样，那些人其实都在，只不过都死得挺难看的，听说是全跟蜡似的化成了一摊一摊的人油，这就不由得让人想起了三百年前女巫梅琳留下的预言了。”
康威尔看向d：“您或许没听说过，这可是禁诗。”
他边说，边站起身吟诵道：
“黑暗从未远离，
时间孕育绝望，
以鲜血灌溉冻土，
毁灭的枯枝便会长出森冷獠牙。
来，
吞噬尘世微茫，
来，
缔造万古永夜。
此地将鼓荡不息谩骂，
此际将高奏死亡凯歌，
以血肉供养，
黑暗主君将重临世间。”
“三百年前黑暗主君弗莱伊·雷泽自爆而亡，至今没人找到他的尸骸，女巫梅琳曾经预测，他将有一天被重新召唤回人间，掀起新的腥风血雨！都德也好，森林镇也罢，或许都是他将被人为苏醒的前兆。”
“放屁！”d的脑海里一瞬间响起了克莱斯特响亮的骂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