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50章互相串门
d做了一个梦。
但他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面的场景是一座华丽而孤独的宫殿,在金碧辉煌的穹顶下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所华美的建筑中，或者说,这就是一座牢笼。
尽管他穿十分奢美的服饰，吃最好的东西,有无数人前呼后拥将他围在中心,人们向他下跪,对他毕恭毕敬,百依百顺，他们甚至用上好的石材和各种珍贵的宝石为他量身订造等身塑像，但在他的眼里，他仍然只是一个人。
化着精致妆容,浑身珠光宝气的名媛淑女没有脸孔；讲究姿态仪表,发言慷慨激昂的肱股之臣没有脸孔；连在厨房里烧菜的厨子、平日里打扫宫殿的侍女、花园里修剪草坪的园丁都没有脸孔；连那些好像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没有脸孔……
所有人在d的梦里都是这样滑稽的模样。他们有着木偶人般的身材，伸着长出枯干枝丫的枯柴手,穿着人类的服饰,抬起的脸上没有五官皮肤、没有表情,有的只是铲刀铲平的木质纹理,一片空洞。
d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噩梦。
d在小的时候曾经有过很长阶段的噩梦,那是他的后院异变所引起的,后来被亚里士多·德·格里芬所隔离封闭,从此他基本恢复正常，结果他现在又开始做噩梦。只不过现在的噩梦和小时候的噩梦确乎是不同的。
d可以自由移动。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他穿着一套精致的天蓝色丝绒服饰,从扣子的式样来看，那应该是三百年前的风格，他穿着长靴，手上则戴着考究的雪白手套，左手还有一支精致的手杖。这支手杖便是d十分熟悉的了，因为除了把柄部分的镶嵌风格有所变化，这正是他如今正在使用的那支，只不过此时在他梦里出现的应当是这支手杖最初的样子。d从自己的外祖父那里继承了这支手杖，并约略知道这是早年光明王赐予他的祖先的物品。
光明王……吗？
d看着这支色泽乌黑，上端镶嵌了螺旋状玉石把柄与一整颗深蓝色蓝海珠及一圈海蓝石的手杖，心里有些疑惑。从他记事开始，d就知道光明王克莱斯特·伯纳尔多·兰塞尔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他的母亲琳达·巴乔·兰塞尔十分热衷为幼年的d讲述光明王的生平轶事，并且总是不吝辞藻地夸赞他未来会成为与光明王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为这层影响，d对光明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通过各种渠道，想尽办法弄来了关于光明王的各种介绍资讯，像是人物传记、回忆录、小说乃至野史和民间传说等等，就是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有另一个名字跳了出来，那就是在先灵大陆死成了三百年禁忌的前弗莱伊·雷泽大帝。
尽管世人对雷泽大帝的贬损远多于理性评价，尽管兰塞尔宫廷的史官们也竭力避免外界形成雷泽大帝曾是光明王十分亲近的人甚至是崇拜的偶像这样的“负面”印象，d还是在不断搜集资讯的过程中渐渐发现这两人的关系也许与世人所普遍传说的并不相同。d曾经获得过几张破破烂烂的纸头，据说那是曾经侍奉光明王左右的人留下的日记中不起眼的一个片段，在那个片段中，这位侍者是这么记述的。
“又到了那个日子……
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王的心情更加不好。他让大家全都退下，只留他一个人。我知道他又要到那里去，像往年的每一个今天那样，或许也像未来的每一个今天这样。”
如果说这段描述让人还摸不着头脑的话，那另一份间接证据则要直接的多。那是如今已经沦为普通城镇过去却是雷泽大帝治下首都黑塔城的归零镇中一家祖传花店的陈年账本记录。每一年的同一天，都会有一位署名k.b.l的先生前来购买一束该店独有的“自由鸟”花束拿去送人。
因为这种花束栽培不易，价格十分昂贵，一般人家消费不起，又因为购买“自由鸟”的这位先生尽管遮掩了自己的长相却难掩一身气质，最后还是流传出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光明王克莱斯特的传言。
d很快发现，所谓的那一天和购花日可能是同一天，那是历史上“曙光战役”爆发的日子，换言之，是弗莱伊·雷泽大帝自爆身亡的日子。所以，所谓的送人，或许应该是祭祀。
就d本人而言，实在是很不喜欢自爆这种死法。当他读到弗莱伊·雷泽的最终结果（史书里多半用的是下场这个词）时，d的心情总是变得十分低落，甚至隐隐有些暴躁。
先灵大陆向来有尊重先人的传统，认为人的尸体需要得到妥善的埋葬才不会让死去的人们不得安宁，所以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获得全尸安葬的权利，然而，位于千万人之上，站在顶点的弗莱伊·雷泽大帝，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先灵人，竟然选择了自爆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人生。爆炸过后不要说是尸体，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剩下。
d忍不住捂住胸口，忽然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的钝痛。
或许是因为整座宫殿都空空荡荡的，此时他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
d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幽灵一样，穿梭在这座空空荡荡的宫殿里。
宫殿很大，所有的房间都是开放的，他可以随时随地抬腿进入任何一个房间，但d没有进入。他穿过长长的走道，走道的一侧墙上挂满了歌功颂德油画，另一边却是一长排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带着一股叫人不安的燥热，d从窗口望出去，看到的是一个狭窄的庭院还有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起风了，快下雨了。
自从那一天之后，每一年的这个时间，这里的天气都会变成这样，仿佛连天上的神明都在为他不值！
d的心里冒出了这自然而然的想法，他似乎“吓”了一跳，因为做梦，连这种“吓”都是钝钝的，仿佛隔着几层纱布。
“这个梦到底要做多久？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d想着，走了到长廊的尽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跟其他门不同，这次d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扭动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后面显露出了一个宽广的同时也是拥挤的空间。
d走进其中，惊讶地发现这竟是一间纯粹由柜子箱子组成的收藏室。一排排从地面做到顶的柜子中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抽屉，柜子按类区分，抽屉又标注着不同的首字母，d拉开几个抽屉看，每一个抽屉里都摆放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值钱的珠宝首饰、锋芒毕露的冷兵器甚至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石头和植物果实似的东西。
“托斯卡帕珍珠……”d吃惊地看着其中某个抽屉，这个抽屉打开，里面是一串十分漂亮的由托斯卡帕珍珠串成的项链。珍珠只有7颗，但颗颗个头饱满，光泽漂亮，没有一点瑕疵，在三百年前可谓价值连城。令人意外的是，宫殿的主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串项链，竟然把它和一堆破铜烂铁随意丢在一处。
如果这是光明王的宫殿，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d又疑惑地挨个拉开了几个抽屉看了看，发现抽屉里还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他在其中不少藏品上发现了弗莱伊·雷泽的收藏记号，但是还有许多藏品没有这种记号。
参观了一阵子这间房间后，d退了出来。本以为前面已没有路，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梦境又扩展了一些。
是的，本该是走廊尽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转弯，一条新的走廊出现在d的面前，只不过这条走廊还很短，d走了没几步，发现右手边多了一扇门，他再次推门进去，这次迎接他的似乎是一间卧室。
d惊讶地望着对面的墙，那墙上有一幅巨大的全身画像。画像上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身形高大，有着一头灿烂如同阳光的金色短发和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瞳。尽管穿着华丽的宫廷服饰，他的身上却自有一股特别气质，他就像是一片野地里生长的向日葵中独自转头望向相反方向的一个，又像是涓滴奔涌尽向东去的无数水流中独自逆流回溯的那一脉，哪怕是站得一本正经也自带一股邪里邪气的调调，眼底眉梢的笑意却赤诚而烂漫。
d几乎在看到那幅画像的一瞬间便整个人都僵住了。
似乎在一瞬间有无数的、复杂的并过于强劲的情绪一瞬间拍将过来，最终结果就是他连一种情绪都没能把握住。同时，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d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行尸走肉般走了过去，他走到那张画像前，微微倾身，吻住了画上男子的嘴。
……
“卧槽！”弗莱伊一身大汗地坐了起来。
天还没亮，证明他还能睡会。
打开床头的蒸汽灯，弗莱伊忍不住骂骂咧咧。
怎么会做噩梦啊，做噩梦也就算了，他做的这都是什么梦啊！
弗莱伊一想到梦里的事情就哆嗦。就在刚才，他竟然梦到了自己背着他的导师兼雇主兼厨子菲斯·罗杰爬黑塔。
一层黑塔、二层黑塔、三层黑塔……
该死的菲斯·罗杰每到一层黑塔都要把他辛辛苦苦弄来的收藏品抢掠一空。
“你偷了我的衣服，这是你欠我的。”